琴叶倒抽一口冷气,立即重新跑起来,甚至比刚才更快。
“我一直在等你,”声音如影随形地跟着她,“我知道你一定会选择逃出那个教会。”
“但是你也太慢了,现在才出现,为什么要选择冬天。”
“雪能掩盖气味。”琴叶回答,同时疑惑越来越深:“你究竟——”
“我是谁?”那声音突然低下去,带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惆怅和迷茫,“我以前的名字叫森川遥。”
万山载雪,入目皆呆白。
琴叶蓦地停下脚步,不敢置信地睁大双眼,连嘴唇都颤斗着,“真的吗?”
她一时难以接受,“如果还活着,为什么没有找小葵。”
小葵因为你的死,伤心得几乎丧失半条命,你怎么忍心就这么看着?你的爷爷,你的父母,森川家的每个人,都因你的死亡,自责无比。
既然活着,为什么不回去?
“不是说了吗?不要停下来,”森川遥的声音是一如旧日的冷静,他似乎并未被琴叶的质问影响。
琴叶手蓦地握成拳,压下所有情绪、扭头跑起来。
她有些生气,不、是很生气。
雪忽得停了,天际泛着白,令人视线分不清东南西北,只觉得天地一色。
“鬼的五感远超人类,”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响起,带着淡淡的疲惫,“你能如此顺利地逃出来,无非是因为那家伙想让你知道,无论你逃到哪里,他都能找到你。”
他竟也猜中。
森川遥出声道:“血鬼术,隐匿。”
一层淡薄的雾气自地面升腾,轻柔地包裹住琴叶的身体。她低头看去,看见指尖在雪的光线中显得有些朦胧,仿佛与此刻的雪地融为了一体。
若此时是夏日,她在树林时便是树林,掠过草丛时便是青草,跑过溪流时便是溪水,她融入这座山,成为其中的一分子。
此时,她便是这雪。
“大雪能掩盖踪迹,但远远不够。”
“而我的血鬼术,”自称森川遥的声音继续道,含着若有似无的笑意,“恰好可以隐藏你的气息,你的行踪。”
踏雪无痕。
话音落,她身旁的空气、准确说不是空气晃动,是一直隐藏的山狼显现了。它体态矫健,目光炯炯有神,不知为何居然能让人感到它此时的心情是不错的。
琴叶瞪圆眼睛,没忍住停下脚步。
山狼冲她微微点了点头,喉咙里发出低沉而古怪的语调,正是她刚才听到的那个重叠而扭曲的声音:“如您所见,我究竟是森川遥,还是一头……恰巧承载了他记忆的山狼呢,”
“人类?”
它歪了歪头,兽瞳中是人性的复杂情绪,似自嘲又似悲伤,“人类?鬼?亦或是别的什么……连我自己也无法定义。”
山狼蹲坐地面,抬头凝视天空,“森川遥的血鬼术·寄生,让我们吞下他的血肉,以此为媒介,便可以将身体据为己有。”
“通常,是这样——”
“但不知道,是因为这孩子主动将身体交给我,还是其它什么原因,我在阳光下死亡后,意识这孩子的身体中重新苏醒。”它似少年又只是山狼。
琴叶呆呆的听着,努力理解着这远超她认知范围的事情。
“嘴平琴叶,”山狼起身朝她走近,野兽眼睛紧紧地盯着她问她,“你愿意相信一个‘非人’的指引,”
“你敢相信我的话吗?”
雪的反光洒落在它皮毛上,也照亮了琴叶眼中剧烈晃动的眸光。
这个突然出现的山狼,说自己是森川遥的山狼?它说的话到底是真实之言,还是另一场谎言?
琴叶望着眼前口吐人言的山狼,那个压在心底的问题再次脱口而出:“你既然还在…为什么不回去?大家都很难过。”
山狼的耳朵微微抖动,沉默几息。
一时间,林间只有风声穿过。
“亡者不应再打扰逐渐恢复的生者生活,”山狼开口了,它象在说别人的故事,只是给出一个结论,“从死亡的那一刻起,彼此的联系就已经被斩断了。”
它顿了顿,巨大的爪子无意识地刨着地上的积雪,“山狼无法融入人类的文明,它的归宿是狼群,是野外。”
它忽然抬起头,瞳孔闪过一丝微光:“血鬼术·瞬狼疾走。”
奇异的力量瞬间复盖住琴叶,她感到自己的身体变得异常轻盈,脚下的步伐不由自主地加快,周围的树木开始飞速后退。
“时间紧迫,”山狼的声音在她身旁响起,它同样以惊人的速度并行奔驰着,“有什么疑问,还是边逃边说。”
琴叶感受着风掠过耳畔,看着身边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存在,忽然开口:“我相信你就是森川遥。”
她语气坚定。
山狼的脚步似乎乱了一瞬。
“亲人之间的感情,不会因为外貌的改变就消失,”琴叶的声音被风刮得有些模糊,却又异常清楚,“森川家永远不会认为你是一种打扰。”
风声呼啸。
好一会山狼发出慰叹:“……嘴平琴叶,你太善良了。但现实并非如此温情。”
“我的一部分属于那个叫森川遥的少年,另一部分却属于这具野兽的身躯和本能。”
“现在和你说话的,与其说是森川遥,不如说只是残留在血鬼术里的执念。”
琴叶一时不够明白。
山狼注视着白茫茫的山林,它说,“我并不能用森川遥的血鬼术。”
即使它拥有森川遥的全部记忆,也终究不是那个少年。死了就是死了,少年已经消失在阳光下。
它是山狼,是山林中的生命,是手足死在人类手中的野兽。
“那你为什么帮助我呢?”
山狼眨眨眼睛,语气里忽然是满满人味,甚至能听出得意:“报复,”
“报复?”琴叶不明白所以然。
狼开始大倒苦水,“原本,所有的事,不会变成这样。那个家伙”
“童磨”,琴叶。
“没错,他早就到了,却一直在旁边看着,明明可以早早救下堂姐,他却只是看着”,这一刻山狼好象变成森川遥,他疯狂的诉说、简直可以说是挑拨,“不光如此,他一开始就可以救下堂姐。”
“如果他一开始就出手,所有人都会没事。”
‘所有人都会没事’,这句话扎进琴叶的心中。
没错,童磨比所有人都厉害,如果他一开始就阻止绯山,那小葵不会受伤、森川遥也不会死
琴叶垂下眼眸。
山狼偷看了眼她的反应,超级满意。这个世上,从古至今向来都是关心则乱。
而爱会滋生期待。
忽得,琴叶说起毫不相干的另件事,“那个吃了大家的山狼是你吗?”
“是,”森川遥坦然回答并主动给出原因,“我无法控制自己的饥饿,对动物,进食是一生中最重要的事。”
他甩了甩毛茸茸的大尾巴,把人拖下水,“那家伙知道我的存在,只是不知道我还有森川遥的记忆。以前没有动物变成鬼,他觉得很有趣。”
“他让你吃的吗?”
森川遥听出琴叶声线中的颤斗,喷出个鼻息后回答,“不是,是我自己饿了。”
那家伙只是猜到了,那个信徒被赶走前可是划伤了手,虽然问题不大但是对鬼、对山狼,是很明显的呢。
真是狡猾的上弦,他要不要说出来呢算了,毕竟吃掉人类是他。
“我很高兴能看到你,堂姐的努力没有白费。你们之前的准备已经不能用了,我会带你走另一条路去东京。”
山狼高兴翘起尾巴,带着人类穿梭山林中。它快乐想着即将发生的事,心情越来越高兴,简直要是螺旋状上升。
他真想亲眼看见上二大人的失态呢,光是想想就让他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