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澈心里叫苦不迭,脸上却只能维持着沉稳:“岳山村的医师今天都来了。”
“让他们再来一趟。”
“”治不好再来一百次都没有用,还不是你把森川小姐一家逼走了,现在好了,没有厉害的医师了。
童磨终于也想到这件事。他扭过头,目光再次落在琴叶因高热而痛苦蹙起的眉头上,一种莫名的焦躁感开始滋生。
“其他村落呢?”他追问,语气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
明澈硬着头皮回答:“能请的都已经请来看过了……除了百田药屋的医师。”
他几乎是摒息说出这个名字。
“百田药屋?”童磨重复了一遍,似乎觉得有点耳熟,“为什么不来?钱不够?”上二大人,认为金钱足以解决人类的大部分问题。
这才多久居然就不记得了,明澈低下头掩饰自己的神色,边在心里吐槽边回答:“并非如此是百田青岩医师,他离开教会后失踪了”
童磨这才想起来。
百田青岩变成鬼,被困在无限城头悬在脖子上,为无惨效力中。
上弦彻底沉默,目光重新落回琴叶烧得通红的脸上。她看起来那么痛苦,那么脆弱,仿佛下一秒就会消失。
他看着
‘早知道,就不让他们离开了。’这个念头一闪即逝,但很快被更主要的情绪复盖:烦躁。琴叶现在这个样子,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体内的躁动感越发明显,逐渐汇聚成焦灼。
日子一天天过去,汤药换了几副,琴叶的高热虽褪去,但始终未好起来。原本健康红润的脸颊迅速消瘦下去,呼吸微弱得仿佛随时会断绝。
大部分时间都陷在昏沉之中,偶尔清醒片刻,眼神也是涣散的,无法聚焦,更认不出人。
童磨来的时候望着,也不说话。起初只是站在门口,或者坐在不远处的垫子上,用一种困惑的目光看着琴叶。
他不理解,为什么小小的高热就能把一个人折磨成这副模样?为什么那些黑色的、苦涩的液体灌下去,却好象没有一点作用?
但渐渐地,随着琴叶肉眼可见的虚弱下去,生命力流逝着。这种消失的过程,是如此的具体,如此的快速,又如此的不可逆转。
万籁俱寂的深夜,白日照料的信徒也已回去休息,只有琴叶微弱而艰难的呼吸声在房间里回响。
童磨坐在她的榻榻米边,昏暗的灯光下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她。
忽然,一个无法避免的事实变得异常——她会死。
琴叶,会死。
就象那些他曾经拯救后融入身体的人一样,彻底地、永远地消失。
再也看不到她因为他的靠近而紧张脸红的样子,再也听不到她努力装作严肃地叫他童磨大人,再也感受不到她手心的温度。
【“没有永生,就是死了、只是死了——”】
琴叶曾经说过的话,在此刻化作事实。
一瞬间,尖锐的让他这具非人躯体都感到打颤的情绪,狠狠刺穿他的心脏。
骤然一停。
恐惧。
源于害怕彻底失去的恐惧,涌现四肢身体、大脑、心。他伸出手,带着一种近乎仓皇的急切,握住了琴叶露在被子外的手。
她的手那么小,那么瘦,骨头硌人,皮肤滚烫却又给人一种冰冷的错觉,毫无疑问生命力正在从其中飞速溜走。
童磨笨拙地收拢手指,试图用他冰冷的体温给生病的人带去温暖,“快醒吧。”
琴叶。
教主大人开始跟着女信徒学习如何照顾起病人,不过因着头一次,当真有点笨手笨脚的。
毛巾的温度总是控制的不太好,要么太烫要么太凉,好在几次后终于摸到合适的温度;喂药更是让人捉急,每当这时,教主大人的脸上会出现手忙脚乱的无措,眼中写满搞砸了的懊恼,然后默默地看着女信徒的动作,学习。
童磨坐在她身边,看着书有时会读一读,等着她的睁眼。握一下她的手、探一下她的额头。
“琴叶,快点好起来吧,”他说,
这句话不是命令,是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哀求。他不想她死、不想失去她,自诞生便对他人生死无动于衷的上二,踏入了凡尘。
神之子也体会到了人类的不甘心。
求而不得、守而无果。
爱欲为苦本——
他亦未能幸免呢。
或许是这份笨拙而诚心守候起到了作用,或许是某一剂汤药终于对了症,又或许是琴叶自己强烈的求生意志终于压倒了病魔。
将近一周后的某个夜晚,月光如霜。
童磨正象往常一样,用浸了冷水的毛巾,小心地堪称轻柔地擦拭着琴叶的额头和脖颈。他做得全神贯注,眉头微微蹙起,看样子不轻松。
就在这时,他手下的睫毛,忽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童磨动作瞬间凝滞。
在他的注视下,那睫毛又颤动了几下,然后终于慢慢地、艰难地掀开了一条缝隙。露出了其下那双碧绿色瞳孔。
瞳孔在空中游离了片刻,随后缓缓地带着巨大的茫然和虚弱,落在了他的脸上。
童磨握着毛巾手就那么停着她的脸旁。
房间里一时只有两人细微的呼吸声。
他看着她。
她也看着她。
她醒了,她睁开了眼睛,她不会再消失了。
“琴叶!”
童磨开心地向前倾身,唇角难以自控地向上牵起堪称明亮的弧度。因为‘失而复得’的喜悦驱动出发自内心的笑容。
眼睛亮晶晶的,夜晚的星辰也不过如此。声音里的情绪饱满的尾音上扬。伸手想要触碰她确认真实,却又在即将碰到她脸颊时猛地顿住。
“你醒了?你真的醒了?”他连声问道,握住她的手。
身体凑得更近了些,将琴叶整个笼罩在他身下,眼眸极其仔细地扫视着她的脸,不放过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还难受吗?头还痛不痛?身上还有哪里不舒服?”
目光停留在她干裂的嘴唇和消瘦的脸颊。
“渴不渴?饿不饿?要不要立刻喝点水?还是先吃点东西?你想吃什么?甜的?还是清淡的?我马上让他们去准备!”
一连串的问题被童磨一口气说完,还没有结束,他可能是要通过这些追问来填补过度澎湃的情绪。
“心情呢?心情怎么样?有没有好一点?会不会觉得很闷?要不要打开窗户?还是觉得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