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无惨似乎终于有了一丝兴趣,他血红的瞳孔微微转动,落在了童磨脸上,那目光仿佛能穿透一切伪装,看透他心底最深的慌乱。
“更有用?证明给我看。”
童磨思考。
可他找不出证明的办法,头一次他感到无力,不知如何是好,以至于思维出现了紊乱。他找不到任何确凿的证据来说服无惨,只能重复,“她真的很有价值,请您”
请您
“哼。”无惨发出声冰冷的嗤笑,彻底失去了耐心。笑声中的轻篾和不耐烦回荡在无限城中,他说,“童磨,你真是摆出了一副难看的表情。”
“既然你说她有价值……”
鬼舞辻无惨缓缓抬起一只苍白修长的手,指向童磨怀中的琴叶,轻篾的笑着道:“那就让她变成鬼吧。”
“这样一来,她是否真有价值,自然一目了然。也省得你再费劲找借口。”
变成鬼!
琴叶的身体剧烈一抖,她猛地抬起头,脸上血色尽褪,那双总是温柔清澈的眼睛里此刻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哀求。
她用力抓住着童磨胸前的衣服,仿佛那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
她没有看无惨,而是仰头望着童磨,带着哭腔的乞求他:“童磨大人”
童磨大人
她在叫他的名字。
在求他。
童磨知道那眼神和呼喊的全部含义:她不想变成鬼。
这是自然的,她是那么善良的一个人,连看到小动物受伤都会难过,怎么可能接受得了以后要靠吞噬人类活下去。
他知道!他都知道!
可是
不变成鬼,你会死的,琴叶
童磨僵硬地站在原地,面对琴叶绝望的哀求,面对无惨至高无上的命令,他彻头彻尾的无能为力。
还有第三个办法吗?有吗,第三个方法,琴叶不用变成鬼也不会死的方法,在哪里,这个方法,在哪里——
童磨拼命的想,用他生来便聪慧的大脑。
无惨显然不打算再给他们任何时间。他见童磨毫无动作,眼中最后的耐心也彻底消失,抬起手指向琴叶的脑袋
人成鬼转变,即将降临。
童磨抱着琴叶,站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他没有想出第三个办法,引以为傲的强大的力量也毫无用处。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无惨的手,飞射出血液。
射向琴叶。
变成鬼或者死去。
“童磨大人——”
童磨猛地睁开了眼睛,瞳孔在黑暗中缩成竖瞳,里面是尚未褪去的惊悸。他移开搭在眼皮上的手,视线缓缓重聚,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天花板,是他的房间。
刚才、是梦……
原来是梦
是了,他早就从琴叶那里回来。但他居然躺着睡着了?还做了这样一个荒谬又逼真的梦。
童磨诧异不已。
心脏——总是平稳跳着的心脏,此刻正以一种陌生而疯狂的力度和速度,在他的胸腔里剧烈地擂动!咚咚!咚咚!声音大得仿佛要冲破他的身体,直接跳出来。
这种身体反应是可以产生的吗?居然如此激烈,这种跳动频率已经让童磨产生身体的不适。
他倏地坐起身,抬手按在自己左胸上。
为什么?
只是一个梦而已。
他困惑地抬起手,举到眼前,掌心湿润。
这是绝不应该出现在他身上的冷汗。
童磨彻底怔住。
他生来就无法体会常人的情感,成为鬼后,身体更是几乎不会出现,因情绪而引起的生理反应。
寒冷、炎热、疼痛这些感觉他有,但不会因为恐惧、紧张这类情绪而心跳加速、掌心出汗。
可是现在,仅仅因为一个荒诞的梦,他的身体居然在出汗?
这简直匪夷所思。
童磨盯着自己微湿的掌心,仿佛那是什么无法理解的怪异现象。困惑、讶异和难以言喻的躁动的情绪,在他心底弥漫开来。
更让他无法理解的是梦中的那个自己。
变成鬼有什么不好?
拥有永恒的生命、强大的力量,难道不是无数人类可望而不可即的恩赐吗?为什么梦里的自己,竟然会对让琴叶变成鬼这个选项,产生那么强烈的……抗拒感?
甚至不惜在无惨大人面前失态,试图查找那可笑的借口?
仅仅是因为……不想看到她害怕和厌恶的表情?
仅仅是因为……知道她善良,接受不了吃人?
这太不合理了。
这根本不是他。
童磨就这样静静地坐在榻上,一动不动,任由那异常剧烈的心跳慢慢平复,任由掌心的湿意消失。
他面无表情。
良久,他屈起膝骼膊搭在上面,撑住额头。他低着头,长长的睫毛掩盖住眼中全部情绪,只能听见他的声音在房间响起。
“难道我真的喜欢上了琴叶——”
不知何时,童磨的手揪在白橡色的头发上,他毫无察觉。
怎么可能——
他怎么可能真的喜欢一个人类女人,不可能,他生来便无感情,怎可能会有这种感情。
怎么可能——
“血鬼术,结晶之御子。”
大部分鬼的血鬼术都来源人类时候的执念,童磨虽没有感情、自身没有执念,但身为万世极乐教的教主,他身上有信徒的寄托和执念。
他选择接纳这些执念,血鬼术也因此形成。
他端详着面前的五个小东西,开了口,“你们,是谁?”
上弦贰对自己的血鬼术产生了陌生
原本这五个小东西应该长得和他一样,但是现在,他伸手指着最右边背着龟壳的玩意,发出灵魂质问,“你在讲笑话吗?不要用我的脸背着乌龟壳啊。”
童磨觉得他无法接受!
乌龟壳御子没有说话,背上的龟壳忽得生长,将它整个包裹住。
童磨,“”
这是什么意思,他的御子在做什么?这是什么?哎,好奇怪,这个意思是拒绝回答吗?
满身裂纹、仿佛镜子拼成的御子开了口,它温柔的笑着,“它是色蕴,我是受蕴。”
它又指向面部表情不断变化的御子,这是个四五岁的御子,一看便知是年幼的童磨,“它是想蕴。”
“行蕴。”
御子手拿折扇,呆呆站立着是唯一一个保持原样的御子。
“识蕴。”
结跏跌坐、入灭尽定状,神态从容平静,浑身黑色。
童磨冲几个玩意冷笑,“听起来很厉害呢。”
受蕴冲童磨微微一笑,不知是否是童磨的错觉,怎么看都觉得这笑充满挑衅的意思。御子张开双臂。
童磨确定了刚才不是错觉。
“我为您介绍大家的能力吧,”受蕴歪着脑袋,语气是童磨面对信徒那种温和,“现在的您,还不能感知到我们的能力吧?”
童磨皮笑肉不笑,挥动折扇,“消失吧。”
真是个讨人厌的东西。
受蕴身体的每一处都波光粼粼,但因为是无数镜子拼接,看多了便会觉得不舒服。它被童磨挥出的风刃片成无数块,见它如此,童磨生出舒坦之感。
忽得,童磨意识到不对,他的情绪怎么可能如此变化多端。
见他神色凝住,受蕴拼好自己的身体,笑着称赞:“看来您已经猜到,我的能力便是放大情绪、情感,最终陷在其中。”
虽然知道不可能,但因为受蕴的能力,童磨还是说出了,“快点变回去,我不需要你们。”
这句真心十足的话。
受蕴哈哈哈的笑起来,仿佛是听到了个逗乐它的笑话。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讨人厌的玩意?
“您说笑了,我们是您情感的具象化。”
——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