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薄西山,
天空只剩薄薄的一层红色,琴叶提着药篮匆匆赶到隔壁村。
推开门,却见珠世正俯身在伤患身旁,苍白的指尖悬在伤口上方三寸处,似乎在感受什么无形的气息。
“抱歉,被白天的事耽搁了”,琴叶放下药篮。
“琴叶小姐,头上”,愈史郎一眼就瞧见对方头上沾着几片当归叶,实在是太明显了,不敢相信一路上居然都没人提醒。
“头上?”琴叶下意识伸手向头上摸去,顿时脸微微泛红,“啊失礼了。”
珠世微微一笑,“这几片当归叶,在你头上倒是十分好看。”
她站在原地,突然轻嗅了一下,“加了艾叶?”
琴叶心中闪过一丝讶然,“恩,想着能驱散湿气,师傅说伤口最怕”
话音戛然而止。
她看见珠世掀开伤患的衣襟时,手指在烛光下比床上的病人都要惨白的血色,不由神色生出恍惚,“珠世小姐,您好象需要休息。”
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涌上心头,琴叶的声音染上几份飘忽,引得珠世抬头看向她,又顺着她的视线看向自己的手。
毫无血色的手。
珠世不动声色的侧身遮住琴叶的视线。
“琴叶姑娘是本地人?”珠世突然问道。
“我”琴叶的手指无意识地抚上后脑的伤疤,“我不记得了。醒来时就在森川家,他们说我是从河里漂来的。”
“河里?”愈史郎插话。
“山里有条河,我倒在山脚下的河旁。”
愈史郎不由地看向床上女人,猜测起来,“难道你也是被山贼砍伤?”
琴叶摇头,她哪里知道是不是,倒是想起另一件事,“两位是如何知道这位小姐,是被山贼所伤?”
面对琴叶随口的询问,正好撞到山贼行凶,于是果断出手,已经把山贼挖坑埋掉的珠世、愈史郎,“”
愈史郎为了掩饰自己的心虚,下意识地提高了声音说道:“除了山贼,还能有其他的可能吗?”
珠世巧妙地将话题一转:“头部遭受重创的确有可能引发失忆现象。”
紧接着追问,“那么,琴叶小姐的药理知识是否是在,来到药屋之后才开始学习的呢?”
琴叶微微颔首,轻声应道:“恩,师父他老人家也是前段时间才将我收为弟子的。”
已忘记刚才的问话。
珠世面上带上温和的微笑,柔声道:“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看看您的身体状况如何。”
她边说,已经起身来到琴叶的身边。
琴叶只能顺势坐下,道了一声好。
“伸出手腕。”
珠世指尖冰凉,按在脉门上时,琴叶突然感到一丝异样的刺痛,就象被什么尖锐的东西轻轻扎了一下。
”气血瘀滞,脑络受损。”
“师傅也是这么说。”
珠世点点头,药屋那位森川医术的确不错,“我有个方子,你可以试试。不过,如果去东京,用现代仪器诊断会更精确。”
“东京?是珠世小姐要去的地方吗?”
“恩,那里发展的很快,去学习新的医术,”珠世看出琴叶眼中的好奇和疑惑,主动开口,“我只是个游医罢了。”
“愈史郎,把箱子里那个紫色的香囊,拿给琴叶小姐。”
“这是紫藤花,听说夜晚遇到奇怪的生物,可以把这个香囊丢过去。”
琴叶接过香囊,很是意外面前十分知性的珠世小姐,也会信这些民间传说,面上也浮现笑。
“哼,”对琴叶不信的态度,愈史郎感觉很不爽,当即道,“说不定哪一天,就救了你的命。”
“猩红的眼睛、尖锐的獠牙,用非人的速度朝你”
“愈史郎!”
珠世严厉的叫出名字。
少年脸上不友好的神色立马散的一干二净,对珠世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
“他就是这个性子,”珠世颇为无奈。
琴叶自然不会在意这种小事,对两人道谢、将香囊贴身收好。又聊了些伤患现在的情况,起身告别。
昨天回去和田葵一起,今夜只有她独自行走黑暗。
油灯的火苗在夜风中摇晃,
沙沙——
琴叶脚步一滞,随后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沙沙——
珠世刚才的话突然在她耳边回响:”夜晚遇到奇怪的生物”
琴叶忍不住握紧药篮,指节都有点发白了,努力在心里安慰自己,让自己不要胡思乱想,都是假的。
沙沙——
身后的草丛突然传来异响。
她强迫自己继续走,不远处的树林似有枯枝断裂声。
嗒、嗒、嗒,有点象
她忍不住加快脚步,却听见那声音越来越近——
哒哒哒,
——是脚步声!
琴叶的心跳骤然加速,后背沁出一层冷汗,愈史郎描述的那些可怖生物的模样在脑海中闪现:猩红的眼睛、尖锐的獠牙、非人的速度
”啊!”
她被突出的树根绊了一下,油灯脱手而出,滚落在地熄灭了。顿时只觉得眼前一片漆黑,心脏直接往嘴里跳,而身后的脚步声却越来越急。
琴叶感觉即将去世,根本不敢去捡灯,就这样摸黑一股脑的开始逃命。
”等、等等我啊!”
不知为何琴叶觉得自己好象听懂了怪物的话。
“等等我,小琴叶,是我啊”
琴叶下意识刹住脚步,缓缓地转身,借着月光看清了来人的模样:是村里卖豆腐的阿妙婆婆,正拄着拐杖气喘吁吁地追来。
“”
“你这丫头!”阿妙婆婆拍着胸口,“老婆子喊了半天,你跑得比山兔还快!”
琴叶笔直的站着,依旧未开口,象是忘记了怎么说话。实则仔细看,魂魄已经离开了一半,魂不守舍的喊:“阿妙婆婆”
呼,她长舒一口气,惊觉里衣已经被冷汗浸透。
阿妙婆婆一点也没有吓到人的自觉,一巴掌轻轻拍在琴叶身上,“差点把婆婆我给累死。”
“婆婆,您怎么不带着灯就出来了,多危险”
“没油了,”阿妙婆婆掀开盖在油灯上的布,提起油灯在琴叶眼前晃了晃,叹道,“好不容易看到个人,准备让你送婆婆我回去,这下好了,哎!!!”
琴叶无言。
“而且,婆婆我啊,已经死了,变成鬼了啊”老人歪头一笑,露出斑驳的牙齿。
轰,她闭眼要晕过去。
“小琴叶、小琴叶婆婆和你开个玩笑呢你别吓婆婆啊,哎呀嘞,你摸摸,我有心跳,有心跳”
“唉吆喂”
阿妙婆婆摸摸脑门上急出的汗,看到琴叶脸色恢复,赶紧后怕的拍拍胸口,表示再也不会干半夜吓人的事了。
琴叶不是很想说话了。
眼睛已经适应黑暗,琴叶让阿妙婆婆站着不要动,她回去捡煤油灯,看看还能不能用。
从地上捡起灯,她的指尖刚触到灯座的冰凉,后颈忽然象被细针尖轻轻刺了一下,汗毛根根竖起来,连呼吸都顿在喉咙里。
月光从她的身后往前照,照出一条长长的影子。
她的身子一点点僵硬,心跳声却震得耳膜发疼。风声隐约混着远处野狗突然的吠叫,她握紧油灯的手沁出冷汗,粗糙纹路硌得掌心生疼,可她不敢动。
“阿妙婆婆,你不要再吓人了。”
身后只有风声从她耳边掠过,吹起她垂落的发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