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
千里之外,一座名为“云城”的滨海小镇。
这里时光缓慢,海风慵懒。
半年前,某条安静的临街店铺,悄然开张了一家名为“时光”的书店。
老板是个年轻人,话不多,看起来温和而干净。
没错,他就是失忆后,从南城辗转来到这里的——林夜。
时光书店里,午后的阳光通过落地窗,洒在整齐的书架上,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纸墨香和咖啡醇香。
林夜站在梯子上,正将一批新书归置到顶层。
他的动作很利落,手指拂过书脊,精准地找到映射的空缺,手腕一沉,厚重的精装本便稳稳滑入,与两旁的书严丝合缝,仿佛它们生来就在那里。
偶尔有熟客进来,看到他这行云流水般的动作,会笑着打趣:
“林老板,你这手上功夫,不去当图书管理员真是可惜了,比我们市图书馆那些老手还麻利。”
林夜总是温和地笑笑,并不多言。
他自己也说不清,这种对空间和顺序的精准把握从何而来,好象是与生俱来的本能。
下了梯子,他走到柜台后,开始研磨咖啡豆。
他的神情专注,眼神落在缓缓出液的浓缩咖啡上,仿佛在进行一场神圣的仪式。
水流的速度、粉饼的压实程度,他凭感觉调整,分毫不差。
他递出去的每一杯拉花拿铁,图案完美得让顾客舍不得喝。
“老板,你这手艺,在云城真是独一份了。”
有女孩捧着杯子,小声对同伴赞叹。
林夜只是擦着咖啡机,目光掠过窗外安静的街道,心头那片空茫,并未因这些赞誉而被填满。
……
云城很好。
半年前,他浑浑噩噩来到这里,被这片海的宁静挽留。
用身上仅剩的、不知来源的钱盘下了这家小店,取名“时光”。
日子像店门口那棵老榕树垂下的气根,缓慢、安静,不着痕迹地摇曳。
他生活富足,书店生意不温不火,却也足够维持他简单的生活。
身体里仿佛沉淀着用不完的力量,让他精力充沛,但他却不知道自己该用这力量去做什么。
夜晚,是最难熬的。
几乎每个晚上,林夜都会从纷乱的梦境中惊醒。
梦里总有几个模糊的女人的身影,她们有时在哭,有时在笑,有时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那目光复杂得让他心悸。
今晚,也是如此。
他猛地从床上坐起,额角沁出细密的冷汗,心脏在空寂的房间里怦怦直跳。
窗外是云城静谧的夜,偶尔传来几声遥远的狗吠。
林夜按着发胀的太阳穴,努力回想梦中的细节。
“好象……又清淅了一点点?”他喃喃自语。
这次,他似乎能看清其中一个女人有着非常清冷的眉眼,但看他的眼神却带着难以融化的哀怨。
另一个,身影高挑,气场很强,转身离开时决绝的背影让他莫名揪心。
可也仅仅是这一瞬的清淅,醒来后,留下的依旧是更深的迷罔和空洞。
——她们是谁?
——和我有什么关系?
为什么一想到她们,心里就象破了一个大洞,海风穿堂而过,又冷又涩?
……
这半年来,他并非完全与世隔绝。
通过网络,他或多或少了解到一些信息。
那个叫苏清月的女人,是商业帝国的铁血女王;那个叫慕倾城的,是倾城集团的冰山总裁。
都是站在云端的人物。
可这样的大人物,半年前为什么会对名不见经传的自己发出悬赏令?
甚至,后来还升级成了通辑令?
他搜索过“林夜”这个名字,关联的信息少得可怜,仿佛他这个人在这个世界上留下的痕迹被刻意抹去了。
他一度怀疑,是不是这身体的原主,那个可能已经消失的“林夜”,欠下了什么不得了的风流债,如今报应到了他这个失忆的“继承者”身上。
这个念头,让他打消了主动去找苏清月或慕倾城问清楚的冲动。
万一真是原主渣了人家,他现在跑去,不是自投罗网吗?
好在,三个月前。
苏清月和慕倾城几乎同时撤销了对他的搜寻。
这让他紧绷了数月的心弦,总算能稍稍松弛。
但他不敢完全放松,潜意识里有个声音在警告他,危险并未真正解除。
起床倒了杯水,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却浇不灭心头的躁动。
他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带着咸味的海风扑面而来。
远处的街灯连成一条昏黄的光带,更远处是漆黑的海平面,偶尔有夜航船的灯光如流星般划过。
这份极致的宁静,反而将他内心的空洞衬托得愈发深邃。
他拥有着这小镇居民羡慕的平静和富足,可他却觉得自己一无所有,象个丢了最重要拼图的人,茫然地握着剩下的碎片,不知该去往何处。
那些模糊的倩影,如同刻在灵魂深处的烙印,时不时地灼烫他一下,提醒着他那段缺失的、至关重要的过去。
他失去的,不仅仅是记忆,似乎还有与这个世界的某种深刻联系。
……
站了不知多久,直到夜风将身体吹得冰凉。
他轻轻关上车窗,隔绝了外界的喧嚣与寂静。
转身的刹那,梦中那些交错的身影再次闪过脑海,带着一丝自己都无法理解的、细微的牵挂。
他望着玻璃窗上自己模糊的倒影,以及窗外那片闪铄属于云城的霓虹,用低得几乎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困惑地轻语:
“这些女人……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