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倾城一步步走下螺旋楼梯。
高跟鞋敲击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哒、哒、哒”的清脆声响,在极度安静的大厅里回荡。
每一下都象重锤,狠狠敲在所有人的心尖上。
她的目光冷得象冰锥,瞬间就锁定在了大厅中央那个男人身上。
一身洗得发白的廉价运动服,站姿歪歪扭扭,一条腿还嘚瑟地抖着。
头发乱糟糟的,象是刚被台风刮过。
脚下那双运动鞋,边沿还沾着干了的泥块。
根本不需要福伯再多解释,光是这辣眼睛的造型和刚才在楼上听到的喧哗。
慕倾城心里就已经明白了八九分。
荒谬!
一股强烈的荒谬感和屈辱感,像毒蛇一样噬咬着她的心。
家族和天衍宗那桩陈年旧约,她本就深恶痛绝,认为那是绑缚她人生的枷锁。
现在看到这个所谓的正主……
她心中对所谓“隐世宗门”最后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也“啪嚓”一声,彻底粉碎了。
就这?
她慕倾城,海城商界公认的天之骄女,倾城集团的掌舵人,未来的伴侣,竟然是这么个……不堪入目的货色?
强烈的反差让她胸口发闷,呼吸都有些不畅。
林夜感受到那恨不得把他冻穿的视线,非但没收敛,反而咧嘴一笑,露出两排过分白亮的牙齿。
他眼神象扫描仪一样,由上至下、由里到外、毫不客气地打量着慕倾城。
目光里带着赤裸裸的评头论足,嘴里还发出“啧啧”的声响。
“嘿!老头你没骗俺!”
他嗓门洪亮,带着一股土渣子味。
“俺这媳妇儿长得是真带劲!这身段,这脸蛋……比画上的仙女还好看哩!”
——轰!
这话像颗炸弹,把福伯和几个佣人炸得脸色惨白,魂都快飞了。
完了!
这土鳖居然敢用这种口气评价小姐!他死定了!
慕倾城眼神里的寒意瞬间暴涨,周围温度仿佛骤降十度。
她纤细的手指猛地攥紧,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
她用了毕生的修养,才强压下叫人把他直接丢进垃圾桶的冲动。
不仅是现在,还是未来——她都不想再看到这个男人!
慕倾城直接对福伯冷声道:“福伯,去我书房,把保险柜里那个紫檀木盒拿来。”
福伯身体一颤,赶忙应了声:“是,小姐。”
转身上楼去时,还不忘瞪林夜一眼。
大厅里气氛诡异得吓人。
然而,林夜却象个没事人一样,到处东张西望,目光很快锁定了旁边那套一看就贵得离谱的乳白色真皮沙发。
他眼睛一亮,几步窜过去,毫不客气地一屁股重重坐下!
“噗!”
沙发被他砸得发出一声沉闷的呻吟。
他甚至还用力颠了颠屁股,感受了一下沙发的弹性,然后才舒舒服服地往后一靠,翘起了二郎腿。
那只脏兮兮的旧运动鞋,就这么在价值百万的沙发上方,一晃,一晃。
旁边的佣人看得眼角抽搐,心都在滴血。
这套意大利定制沙发,小姐平时都极其爱惜,这人居然……
慕倾城看着他这副反客为主、毫无教养的样子,攥紧的拳头指节已经用力到发白。
很快,福伯捧着那个古朴的紫檀木盒下来了,躬敬地递给慕倾城。
慕倾城接过,打开,从里面取出那张泛黄的、写着毛笔字的婚书。
她看都没看,径直走到林夜面前,居高临下,“啪”地一声巨响,将婚书拍在他面前的茶几上!
巨大的声响,彰显著她此刻沸腾的怒火。
“林夜!”
她的声音冰冷刺骨,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我不管你是真傻还是装傻。这门婚事,我慕倾城,不认!”
她看着瘫在沙发上的林夜,如同在看一堆不可回收的“垃圾”。
“这是婚书,现在还给你。从此以后,你我婚约作废,再无瓜葛!”
经典的当众退婚场面,上演了。
若是原主在这儿,恐怕不是羞愤欲死,就是忍辱负重准备逆袭。
但林夜不是原主。
他本就是来当“废物”,拉仇恨,替人铺路的。
在慕倾城和福伯都以为他要崩溃或纠缠时,他却慢悠悠地坐直了身体,伸出两根手指。
像捏着什么脏东西一样,捏起那张婚书,歪着头,装模作样地看了两眼。
——嚯!原来这就是【正品】婚书啊!
——果然材质比系统给的地摊货,好上万倍!
其实,系统确实给了林夜一份证明身份的“婚书”。
但坑爹系统为了符合他的废物人设,直接把他那份婚书,拓印在了厕纸上。
尼玛的!谁家婚书会写在厕纸上啊?
所以当福伯问起有什么证明身份的东西时,他才会装傻充愣、胡搅蛮缠。
因为那玩意,根本就拿不出手啊!
别人的是证明,可他的却是“罪证”,到时不被打死都怪呢!
所以,本着废物利用的想法,他直接把那“婚书”塞进了裤裆,留着下回上厕所当厕纸用!
确认完婚书后。
林夜缓缓抬起头,看向面若寒霜的慕倾城,脸上非但没有半点羞辱,反而扯出一抹痞气十足且带着几分精明算计的笑容。
“退婚?”
他故意拖长了音调,把婚书随手往茶几上一扔,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行啊!”
他答应得如此爽快,让慕倾城和福伯都愣了一下。
但下一秒,林夜就掰着黑乎乎的手指头,开始算帐:
“不过嘛……这婚是你们慕家当年上赶着跟俺师傅定的吧?现在你说退就退?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第一,精神损失费!俺满怀憧憬,大老远从山里跑出来,结果你一句话就把俺踹了,俺这心灵受到了巨大的创伤!晚上肯定要做噩梦!”
“第二,青春眈误费!俺这大好青年,要不是被你们这破婚约绑着,早就在山里找到婆娘生俩大胖小子了!这损失,天大!”
他每说一项,慕倾城的脸色就阴沉一分,胸口起伏得更加厉害。
最后,林夜猛地一拍大腿,嗓门震天响: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俺们天衍宗的面子费!你们慕家悔婚,传出去俺们千年宗门的脸往哪儿搁?江湖上的人还不得笑掉大牙?”
他伸出右手,五指张开,在慕倾城面前用力晃了晃:
“所有损失加起来,一口价,一个亿!”
“少一个子儿,这婚俺都不退!俺就赖在你们慕家不走了!吃你们的,喝你们的!”
一个……亿?!
大厅里瞬间陷入死寂,落针可闻。
福伯和佣人们目定口呆,大脑一片空白,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这哪是退婚?
这分明是明抢!是勒索!
慕倾城更是气得浑身发抖,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冲到了头顶,眼前阵阵发黑。
她从小到大,就没见过这么无耻的人!
一个亿?
他怎么不去抢银行?!
“你……你做梦!”
慕倾城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微微颤斗。
“做梦?”
林夜嗤笑一声,重新像摊烂泥一样瘫回沙发里。
二郎腿翘得比天还高,完全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
“那俺就不走了!反正俺是你白纸黑字、有名有份的未婚夫,住自己媳妇家,天经地义!”
说完,他扭头对旁边一个已经看傻了眼的女佣喊道:
“喂,那个妹子,别愣着了,去给俺倒杯水来!要凉的!说了半天,渴死俺了!”
女佣吓得一哆嗦,惊恐地看向慕倾城,动都不敢动。
慕倾城看着沙发上这个滚刀肉,太阳穴“突突”直跳,头疼欲裂。
直接武力赶出去?确实简单。
但如果这个无赖跑到外面,四处散布慕家大小姐悔婚还吝啬赔偿的消息,慕家和倾城集团的脸面还要不要?
尤其是现在,集团正在争取那个至关重要的国际合作项目,任何负面舆论都是致命的!
可是,答应他一个亿?
绝无可能!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慕倾城一时间进退两难,令人窒息的僵持在大厅里蔓延。
她冰冷的目光死死地盯着林夜,如果眼神能杀人,林夜早已被她千刀万剐一万遍了。
林夜却浑不在意,甚至开始五音不全地哼起了不成调的山歌。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每一秒都是煎熬。
最终,慕倾城几乎是咬碎了后槽牙,才从喉咙深处,逼出一句话:
“好……你,可以暂时住下。”
每一个字,都象是裹着冰碴,冷得吓人。
“但是!”
她猛地加重语气,眼神锐利如刀,狠狠剐着林夜。
“住下,就必须遵守我的规矩!”
“第一,未经我的允许,不准踏上二楼半步!”
“第二,不准乱动家里的任何东西,尤其是我的私人物品!”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她上前一步,俯视着林夜,一字一顿,带着绝对的警告:
“不准对外透露半个字,关于你所谓的‘未婚夫’身份!”
“如果让我听到任何风言风语,我立刻把你扔出去!到时候,你一个子儿都别想拿到!”
林夜掏了掏耳朵,又吹了吹手指,漫不经心地说:
“行啊,只要钱到位,啥都好说。对了包吃包住是基础哦,伙食可不能太差。”
他这副油盐不进、死要钱的样子,让慕倾城再次气血上涌。
她怕自己再多看他一秒就会彻底失控,猛地转身,对福伯冷声吩咐:
“福伯,带他去客房。最西边,那间储藏室改的!”
她特意强调了位置,那房间又小又潮,平时根本没人住。
福伯心领神会,面无表情地对林夜做了个“请”的手势:“林先生,请跟我来。”
林夜这才慢悠悠地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对着慕倾城窈窕冷漠的背影,吹了个响亮又轻挑的口哨:
“媳妇儿,那俺就先歇着去了!记得俺那一个亿啊!慢慢准备,俺不急!”
慕倾城的背影明显一僵,但没有回头,只是上楼的脚步声更加沉重,“噔!噔!噔”——象是要把楼梯都踏碎。
看着她消失的背影,林夜脸上那玩世不恭的笑容,几不可察地收敛了一瞬,心底默默地松了口气。
这“废物”未婚夫的人设,算是立住了。
下一秒,他晃了晃脑袋,重新挂上那副痞赖的表情,对着福伯嚷嚷道:
“老头,走啊,磨蹭啥?赶紧带路,再让厨房给俺下碗面,多放肉!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福伯看着这个把慕家当自己家的无赖,嘴角狠狠抽搐了几下,强压着怒火,硬邦邦地应道:
“是,林……先生。请,跟,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