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志军被春桃那一下顶得着实不轻,幸亏他身板结实扛造,换作旁人,怕是真得躺上十天半月。
虽没伤着筋骨,但小腹那股隐隐的坠痛总缠着他,原本一天就能犁完的二亩地,硬生生拖了一天半才收尾。
下午日头偏西,他又扛着?头,把地里边角没犁到的硬茬子一点点刨松,直忙到天擦黑,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往家走。
为了犁地方便,地头的瓜棚早拆了,春桃只能搬回家去住。
王晓明见她回来,说道,“嫂子,你睡俺屋,俺还跟俺哥挤一屋。”
这话刚落,刘翠兰就不乐意了,叉着腰嚷嚷,“躲了一个月的清闲还没够?两口子分房睡,还是两口子吗?”
王晓明冷冷瞥了她一眼,嗓子有些沙哑,“俺嫂子是去看瓜,白天黑夜的操心,遭了不少罪,哪是躲清闲?”
刘翠兰天不怕地不怕,就怵王晓明这股犟劲,嘟囔着,“早晚都得睡到一块,你还能替她一辈子?”
王晓明不听刘翠兰的,依旧和王结实一起睡,春桃睡在王晓明的房间,王晓红又去了周红霞家睡。
春桃躺在床上,这四年来的日子像放电影似的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为了给哥哥换亲,她嫁给了王结实,可这个男人压根不待见她,新婚夜连碰都没碰她,就带着别的女人跑了。
她守了四年空房,就象哑巴喝黄连汤一样,满心的委屈和苦楚,她说不出,只能狠狠咽进肚里。
她原以为这辈子就这么在无边的黑暗里熬下去,不料周志军闯进她的生活。
他的欺负带着羞辱,让她恨得牙痒痒,可那份羞辱里又掺着说不清的怜惜和暖意,让她在冰冷的日子里尝到了一丝活人的热气。
她没法彻底恨他,也没法坦然接受他。
她是个传统保守的女人,哪怕丈夫新婚夜就弃她而去,哪怕他如今成了废人,她也不能做出伤风败俗的事。
可心里的那点念想,就象春天的草芽,一旦萌动,压都压不住。
周志军那关切的眼神、强健的臂膀、让人脸红心跳的话语,总会不自觉地冒出来,搅得她心烦意乱。
她一遍遍在心里骂自己不知廉耻,可两股情愫像拧在一起的绳子,越缠越紧,勒得她心口发疼。
想着想着,眼泪就顺着眼角淌下来,把枕头洇湿了两大片。
那晚,春桃做了个羞人的梦。
梦里,和她拜堂的不是王结实,而是周志军。
他把她扛进新房,轻轻放在铺着红单子的床上,温柔地为她宽衣解带……
那是她从未尝过的欢愉,梦里的她,是世上最幸福的女人。
可醒来时,身边只有空荡荡的冷意,想到梦里的画面,她的脸烫得能烙饼。
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她明明抗拒周志军的亲近,从未刻意想过这些,怎么会做这样的梦?
又是一夜无眠,鸡叫头遍,春桃就爬起了,象一台机器似的,重复着昨天的忙碌。
两天后,王晓明开学返校,刘翠兰又开始逼着春桃和王结实同房,“夫妻不同房,传出去像啥话?让人戳脊梁骨!”
王结实对春桃满心愧疚,知道自己亏欠她太多,如今自己又成了废人,便开口劝道,“娘,俺自己睡就中,别逼她了。”
刘翠兰冷哼一声,指着王结实的鼻子骂,“俺逼她?她是你媳妇,不跟你睡跟谁睡?
你只是断了条腿,又不是那方面不中用了!
让人知道了,你不嫌丢人,俺还嫌丢人呢!”
村里人早私下议论王结实不中了,刘翠兰偏不愿承认,非要逼着两人同房撑面子。
见春桃不松口,刘翠兰索性拿出了杀手锏,“李春桃,你今儿个要是不跟结实睡一屋,明个俺就去李家村把兰花叫回来!
你回你的李家村,咱们从此井水不犯河水!”
她太清楚了,春桃这四年之所以忍气吞声,就是怕她把王兰花叫回来,让她哥的家散了。
这话戳中了春桃的软肋,她不怕村里人说闲话,就怕刘翠兰去李家村闹。
奶奶年纪大了,经不住气;王兰花眼看就要生了,万一动了胎气出了好歹,所有的过错都会算在她头上。
万般无奈之下,春桃只能点头答应。
她走进里屋时,看见地上铺着块破旧的草席,王结实就躺在上面。
他抬眼看看春桃,又指了指旁边的木板床,示意她睡床上。
起初,春桃是恨王结实的,恨他让自己抬不起头,可日子久了,那份恨也磨没了,只剩下麻木。
面对他这份小心翼翼的体贴,春桃心里没半点波澜,默默走到床边躺下。
四年都是自己睡一屋,如今多了个“陌生人”,春桃怎么也睡不着。
她听见王结实半夜吃力地爬起来去茅房,嘴里发出“嘶嘶”的疼哼声,却始终没起身扶他一把。
一连几夜,春桃都睁着眼睛到天亮,黑眼圈越来越重。
这天,春桃和王晓红一起去地里捋芝麻叶,王晓红瞅着她憔瘁的模样,忍不住开口。
“嫂子,你这几天没睡好哇?俺知道你心里难受,可事已至此,只能往前看……日子还得一天天过不是?”
说这话时,王晓红自己心里也发虚。她想,这事要是搁在自己身上,早就撂挑子走了。
可看着哥哥的样子,她又不得不这么劝春桃。
春桃没说话,只是死死咬着嘴唇,把满心的苦涩咽了回去。
“晓红妹子,春桃嫂子,你们也在捋芝麻叶呀?”
周盼娣扛着一大捆高粱叶从对面田埂走过来,脸上堆着笑。
“恩。”王晓红只淡淡应了一声,没再多说。
她打心眼儿里不喜欢周盼娣,没啥具体原因,就是直觉让她觉得这人不实在。
这几天,周盼娣一直暗中盯着周志军和李春桃,可啥也没看出来。
她寻思着换个法子,去套王晓红的话,可王晓红也不是傻子,哪那么容易被糊弄。
这天,她看见王晓红一个人在地里割草,便凑了上去,“晓红,你家结实哥的身子好些没?”
王晓红手里的镰刀没停,眼皮都没抬,压根懒得搭腔。
周盼娣不死心,又笑着说,“结实哥走了这么些日子,总算回来了。
依俺看呐,你明年说不定就能当小姑了。春桃嫂子长的好,生的娃肯定也好看!”
这话听在王晓红耳里格外刺耳,她猛地停下手里的活,拎起草筐子就走。
春桃在高粱地里打高粱叶子,心里乱成了一团麻。
王结实的脸,周志军的脸,在她脑子里交替出现,挥之不去。
一个是她名义上的丈夫,为了奶奶,为了哥哥,这份沉甸甸的责任,她必须扛起来。
另一个是让她又恨又有有点恋的男人,那份藏在心底的悸动,像开春薄冰下的溪流,早已悄悄涌动。
她摆脱不了眼前这个烂摊子,也没胆子踏出那一步,只能在这泥潭里苦苦扑腾,越陷越深。
突然,她身子猛地一僵,一双硬邦邦的粗壮骼膊,猝不及防地从背后紧紧抱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