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峥的话音，还在赵云耳边回响。
“看看我们，是如何行使‘人民的权力’。”
赵云随着他，走到了那座高台之下。
眼前的一幕，让他瞳孔猛地一缩。
人山人海！
黑压压的人群，将整个广场围得水泄不通，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汗水与泥土混合的味道，更有一股压抑到极致的愤怒。
高台之上，一个穿着绫罗绸缎，养得肥头大耳的乡绅被五花大绑，跪在地上。
他就是安平县最大的劣绅，张屠户。
过去，他站在这高台上讲话，台下的百姓连头都不敢抬。
现在，他跪在这里，像一条待宰的狗。
台下的每一道目光，都像淬了毒的刀子，狠狠地剐在他的身上。
“安静！”
陈默走上高台，声音通过一个简易的铁皮喇叭传遍全场。
原本嘈杂的广场，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看着他，眼神里带着一种绝对的信赖。
陈默没有多余的废话，他指向台下，沉声道：“乡亲们，同泽们！”
“今天，我们在这里，审判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吃人的旧规矩！”
“现在，有冤的申冤，有仇的报仇！”
“谁先来？”
人群一阵骚动，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农，在儿子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走上了高台。
他一上台，就扑通一声跪下了，不是对着陈默，而是对着台下所有的乡亲。
“各位乡亲给我做主啊！”
老人泣不成声，他颤抖着手指着地上的张屠户，声音嘶哑。
“去年大旱，我我就差了他三斗租子！”
“这个畜生！他他就带着家丁，打断了我儿子的腿！还把我那刚满十五岁的闺女抢走了啊！”
“我那苦命的闺女！三天后就被他们折磨死了，尸首都找不到啊！”
轰！
老人的哭诉，像一桶火油，泼进了早已燃烧的怒火之中！
台下，无数人双眼通红，拳头捏得咯吱作响！
赵云的心，也像是被一只大手狠狠攥住！
这种事，他见过太多！
他过去能做的，最多是杀了这个张屠户，然后远走高飞。
可然后呢？
下一个张屠户，李屠户，还会出现！
就在这时，又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冲上了台。
她满脸泪痕，双眼通红，指着张屠户的鼻子尖声哭喊。
“张屠户！你还我丈夫的命来！”
“我丈夫不过是在你家做长工，不小心打碎了一个花瓶，你就活活把他打死！”
“你说他是你家的奴才，命就是你的！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我这孩子才三岁啊！他才三岁就没了爹啊！”
“你这个天杀的畜生！！”
一个！
又一个！
受害者们像是打开了闸门的洪水，一个接一个地冲上高台。
他们控诉着张屠户如何强占田地，如何逼死人命，如何强抢民女
每一桩，每一件，都血债累累！
赵云听着这些血泪交织的控诉，握着龙胆枪的手，青筋一根根地暴起。
他胸中的杀意，已经沸腾到了极点！
他恨不得立刻冲上台，一枪结果了这个畜生的性命！
在他看来，罪证确凿，理当处死！
接下来，就该是李峥或者陈默，宣布判决了。
然而，他错了。
错得离谱！
当最后一个受害者走下台后，陈默再次走到了台前。
他环视全场，声音洪亮如钟！
“乡亲们！张屠户的罪行，罄竹难书！”
“但他的命运，不该由我决定，也不该由李会长决定！”
他猛地一挥手，指向台下成百上千的民众！
“他的命运，应该由你们，由每一个被他欺压过，被他剥削过的，人民来决定！”
“现在，我宣布！”
“同意判处张屠户死刑的同泽，请举起你的右手！”
轰隆！！！
赵云的大脑，在这一刻，仿佛被一道天雷狠狠劈中！
一片空白！
什什么？！
让让这些百姓来决定一个人的生死？！
这这怎么可以？！
审判的权力，不该是掌握在官府，掌握在律法手中吗？！
这岂不是岂不是乱套了？！
就在他心神剧震，完全无法理解的瞬间。
台下，一只又一只手，缓缓地，却无比坚定地举了起来！
最先举手的，是那个失去了儿女的老农！
接着，是那个失去了丈夫的寡妇！
然后，是那些被抢走土地的佃户，是被打断手脚的长工，是所有遭受过他欺压的百姓！
一只，十只，百只，千只！
转瞬之间，整个广场，化作了一片由手臂构成的，愤怒的森林！
那一只只手，黝黑，粗糙，布满了老茧。
那是一双双只会拿锄头，只会推石磨的手！
可是在今天，在这一刻！
它们握住的，是这个世界上最至高无上的权力！
审判之权！
生杀之权！
赵云呆呆地看着这一幕，他看到，就连那些刚才还在哭泣的妇人，此刻也擦干了眼泪，高高地举起了自己的手！
她们的眼神里，没有了恐惧，没有了软弱！
只有复仇的火焰，和当家作主的决绝！
没有喧哗，没有骚乱。
只有沉默的举手，汇聚成了一股无可辩驳，无可阻挡的，人民的意志！
“好！”
陈默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那是被这股磅礴力量所感染的激动！
“我宣布！”
“经安平根据地全体人民公审投票！”
“罪犯张屠户，判处死刑！”
“立即执行！”
随着他话音落下，两名赤曦军士兵上前，将早已吓得瘫软如泥的张屠户，拖到了台前。
“噗！”
刀起刀落，人头落地。
罪恶，终结。
台下，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
无数人相拥而泣，那不是悲伤的泪水，而是压抑了半辈子后，终于得到解放的，喜悦的泪水！
整个世界，在赵云的耳边，仿佛都安静了下来。
他看着欢呼的人群，看着那座被鲜血染红的高台，看着那个被人民亲手裁决的罪人。
他握着枪的手，在微微发抖。
他终于明白了。
他彻底明白了！
这不是暴民的狂欢！
这是一种全新的，他从未想象过的秩序！
一种根植于人民，服务于人民的，至高无上的秩序！
李峥曾对他说过的所有话，那些“天下万民”，那些“人民万岁”，那些“制度之勇”
在这一刻，都化作了眼前这幅最真实，也最震撼的画卷，狠狠烙进了他的灵魂深处！
就在赵云依旧沉浸在这股巨大的冲击中，久久无法自拔时。
“呜——呜——”
一阵嘹亮、肃杀的号角声，从远处的军营方向，冲天而起！
那声音，驱散了广场上的喧嚣，带来了一股铁与血的味道。
李峥拍了拍他的肩膀，脸上带着一抹神秘的笑意。
“走吧，子龙。”
“公审看完了，再带你去看看我们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