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陈的办事效率，超乎想象的高。
或者说，他对《往后馀生》这首歌所能带来的潜在利益，渴望到了极致。
饭局结束的第二天一早，阿飞就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
电话那头，是一个听起来彬彬有礼，但语气中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强势的男声。
“你好，是阿飞先生吗？我是《夏国好声音》节目组的音乐总监，我叫李宗伟。是陈老师，向我推荐了你和你朋友的那首《往后馀生》。”
阿飞的心脏“咯噔”一下。
他知道，正主来了。
他强压住内心的激动，按照刘江提前交代好的剧本，用一种略带为难和疲惫的语气说道：“李……李总监，您好。是，陈哥是跟我提过您。”
“那太好了。”李宗伟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轻松，“阿飞先生，我就不绕弯子了。你朋友的那首歌，我们节目组非常欣赏，可以说是今年，我听过的最好的一首民谣。我们想买下这首歌的全部版权，作为我们这一季总决赛冠军的演唱曲目。价格方面，你放心，我们绝对会给出业内最高的标准。五十万，你看怎么样？”
五十万！
这个数字，象一颗炸弹，在阿飞的耳边轰然炸响。
他当了十几年录音师，经手的歌曲没有上千也有八百，但他从未见过，有哪家公司，为了一首连面都没见过的deo，直接开出五十万的天价！
他甚至能想象得到，如果自己那个“怀才不遇”的朋友石头真的写出这首歌，听到这个报价，会激动得当场昏过去。
但阿飞，只是深吸了一口气。
他想起了老板刘江那张平静得可怕的脸，和那句“让子弹，再飞一会儿”的交代。
他知道，好戏，才刚刚开始。
“李总监，”阿飞的声音，充满了“无奈”和“歉意”，“非常感谢您的赏识。但是……我那个朋友，他……他有点轴。”
“恩？”李宗伟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他说……他说他的歌，就象他的孩子。他不想就这么轻易地，把它卖掉。他想……他想先看看，这个世界，对他的‘孩子’，到底是什么反应。”
“什么意思？”李宗伟的声音，沉了下来。
“他的意思是……他想让这首歌，先在那个叫‘抖乐’的app上，再挂一段时间。他想看看，在没有任何商业推广的情况下，到底，能有多少人，会真正地，喜欢上这首歌。”阿飞的声音，充满了“真诚”，“他说，这是对音乐，最起码的尊重。”
电话那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李宗伟感觉自己的血压，正在“蹭蹭”地往上冒。
他纵横乐坛二十年，什么样的怪咖作者没见过？
耍大牌的，坐地起价的，狮子大开口的……
但象这样，放着五十万不要，非要去一个听都没听说过的小破app上，搞什么“行为艺术”的，他还是第一次见！
尊重音乐？
去他妈的尊重音乐！
老子给你五十万，还不够尊重吗？！
但他没办法。
这首歌，太重要了。
总决赛的日期，日益临近。他需要这首歌，来撑起整个冠军之夜的格调和话题度。
他强压下心头的怒火，用一种自认为最和善的语气说道：“阿飞先生，我理解你朋友的艺术追求。但是，时间不等人。这样吧，我们也不逼他。你们可以在‘抖乐’上继续挂着，我们节目组，愿意等。”
“但是，”他话锋一转，语气里带上了一丝警告的意味，“希望你们，不要和其他唱片公司接触。这首歌，我们《好声音》，要定了。”
“一定，一定！”阿飞连忙保证。
挂断电话，阿飞感觉自己的后背，已经完全被冷汗浸透。
跟这些圈内大佬打交道，实在是太考验演技和心理素质了。
他立刻，将通话内容，一字不差地，汇报给了刘江。
而刘江的回复，依旧只有简单的几个字。
“很好。现在，关机，失联。等鱼，自己跳上岸。”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整个事件，开始朝着刘江缺省的、最完美的方向，疯狂发酵。
《好声音》节目组，在苦等无果后，终于失去了耐心。
他们开始动用自己的媒体资源，在一些娱乐新闻和微博上，半明半暗地，放出了一些消息。
【惊！《好声音》冠军之夜遭遇最大难题，神秘金曲作者竟“人间蒸发”！】
【一首让导演组三顾茅芦的歌，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深扒“抖乐”app：一个让顶级综艺都束手无策的平台？】
这些充满了噱头和悬念的标题，象一颗颗投入舆论场的石子，激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刘江判断，时机已到。
他立刻指示刘新俊，动用那20万“活动经费”里的第一笔，五万块。
刘新俊找来的，不再是普通的网络水军，而是一家专业的、在京城小有名气的网络公关公司。
这家公司的老板，是刘江凭着前世记忆，找到的一个未来在“饭圈”和“黑公关”领域，叱咤风云的人物。
刘江只给了他一个内核指令——
不要直接夸歌，也不要直接推app。
要做的，是炒作“话题”。
于是，在专业团队的操盘下，微博上的风向，开始变得微妙起来。
水军和营销号，不再是单纯地讨论“歌好不好听”，而是开始，从各种刁钻的角度，切入话题。
“《好声音》是不是店大欺客？凭什么人家作者不想卖，你们就要通过媒体施压？”
“我倒是觉得这个作者挺牛逼的，现在这个浮躁的年代，还有人能为了‘尊重音乐’，放弃五十万？”
“我刚去那个‘抖乐’app听了，歌确实牛。但更有意思的是，这个作者的账号，从头到尾，只发了这一首歌，一句话都没说过。这逼格，我给满分！”
“只有我一个人觉得，这是一个精心策划的局吗？那个‘抖乐’app，会不会是幕后黑手？”
一时间，阴谋论，情怀论，资本论……各种论调，甚嚣尘上。
《往后馀生》这首歌，和“抖乐”这个app，被彻底地，推到了舆论的风口浪尖。
无数的路人，在这些话题的引导下，抱着吃瓜、猎奇、甚至是“破案”的心态，涌入了那个，他们此前从未听说过的，小小的app。
kj县，某个傍晚。
刘江正在和谭银银视频聊天。
女孩穿着清华大学的文化衫，坐在窗明几净的宿舍里，正兴致勃勃地，跟他分享着大学新生军训的趣事。
突然，她象是想起了什么，神秘兮兮地说道：“对了，刘江，我跟你说个好玩的事。”
“我们学校，最近有个app特别火，叫‘抖乐’。就是上次我跟你分享那首《往后馀生》的那个。”
“现在，我们宿舍的人，天天都在上面刷那首歌的评论区，跟破案似的，猜那个‘业馀歌手’到底是谁。还有人开了盘口，赌他什么时候会发第二首歌呢！”
刘江看着屏幕里，女孩那张眉飞色舞的、生动的脸，笑了。
“是吗？这么有意思？”
“是啊！”谭银银点点头，“我觉得，那个做这个app的人，肯定是个天才。他太懂我们现在想看什么了。”
她不知道，她口中的那个“天才”，此刻，就正在屏幕的另一端，微笑着，静静地，看着她。
刘江的心里，一片柔软。
他知道，他所做的一切，那些在商场上的算计，那些在资本里的博弈，最终的目的，也不过是为了，能守护住眼前这份，简单而又美好的，人间烟火。
就在这时，他的另一部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张一鸣发来的短信。
【刘先生，后台数据，日活，已破三十万。服务器，快撑不住了。】
【新版的app，已经按照你的要求，全部开发完毕。】
【我们，是不是该……进行下一步了？】
刘江的目光，从谭银银那张青春洋溢的脸上，移开。
他的眼神，瞬间，从温暖，变得，深邃而又冰冷。
他回复了两个字。
【等着。】
然后，他拿起电话，拨通了阿飞的号码。
电话那头，阿飞的声音，因为长时间的“失联”，而显得有些焦急。
“老板！您终于开机了！《好声音》的李总监，都快把我电话打爆了！还有好几家一线唱片公司，都托人联系我，价钱……已经开到八十万了！”
刘江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告诉他们。”
“游戏，要升级了。”
“那个‘业馀歌手’，将在七夕节当天，在‘抖乐’app，独家发布，他的第二首新歌。”
“——《成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