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悄然流逝。
夕阳懒洋洋地挂在天边,把云彩染成一片橘红色。
就在刘江百无聊赖,快要在家里沙发上坐出一个坑的时候,计算机上qq突然传来几声急促的“滴滴滴”。
他立刻点开。
liuxj:【我被日决惨了,情况和你说的差不多,一起?】
liuxj:【图片】
点开图片,是购票软件的截图——
车次k588,从他们县城开往dg,发车时间:七天后。
刘江看得乐了,飞快敲下回复。
朝闻道:【大哥你有点儿神哦,真的要去打工啊?你没看我给你发的信息吗?麻烦你认真看一哈,真是哈麻皮!】
liuxj:【你才是哈麻皮,你是不是被你老汉日决到神经错乱了?就我们这成绩,还考大学?你倒是说说,有什么法子?】
朝闻道:【这上面不好说。你马上过来,一起吃个饭,我跟你慢慢说,嘿嘿。】
liuxj:【要得!老地方,20分钟后见。】
关掉计算机,刘江笑了笑,拿起手机,发了一条短信:
【我到了,老地方。】
虽然他屁股都还没离开沙发,但以他对刘新俊“宇宙级墨迹”的了解,现在出门,时间刚刚好。
他换了件干净的t恤,慢悠悠地出了门。
“老地方”是学校后门那家冷锅串串店。
店面不大,露天摆着十几张矮桌和红色塑料凳。
锅里红油翻滚,香气浓烈,诱人至极。
正值饭点,人声鼎沸。猜拳声、视频音效、孩子哭闹,交织成县城独有的市井烟火气。
刘江找了个空桌,刚点完菜,就看到刘新俊垂头丧气地从街对面走来。
两人目光一对,几乎同时抬手,用食指隔空指着对方。
“你小子。”两人异口同声,然后笑了出来。
这是他们之间独有的默契。
刘新俊一屁股坐下,抓起桌上的可乐拧开,猛灌了一口,满脸生无可恋。
“我妈差点把电话吼爆炸了!”他低声抱怨,“票都看好了,让我过去跟着我老汉儿去工地搬砖。”
刘江往锅里下了几把牛肉串,慢悠悠地问:“所以你就从了?”
“不从能咋办?”刘新俊把手机拍在桌上,截图还亮着,“就我们这成绩,回去读书也是遭罪,还不如早点出去挣钱。”
刘江夹起一串鸭胗,不答反问:“俊娃,你还记得初三那次仿真考,我们考了第几名?”
刘新俊一愣,眼神里浮出一丝不甘:“记得啊,你第三,我第七。”
“对嘛。”刘江盯着他,“我们底子不差,现在这个样子,是我们自己不争气,不是我们真不行。现在有个机会,能让我们重新开始,你愿不愿意?”
刘新俊苦笑一声:“得了吧,刘江,就剩18天了,神仙来了都救不了。我都答应去打工了,现在咋回头嘛?脸往哪儿放?”
刘江看着他那副想挣扎又拉不下脸的模样,忍不住笑了。
十八岁的少年,脸皮还是太薄。
这种事,得他这个二十八岁的“老油条”来带路。
他凑过去,压低声音:“听我的,现在就给你妈打电话。”
“啊?”刘新俊一脸懵。
“第一句话别说话,直接哭。”
“哭?”
“对,先哽咽,让她以为你遭了天大委屈,火气一下就下来了。然后认错,把责任全揽自己身上,说你对不起她,对不起你爸,没脸见人。态度要有多诚恳就多诚恳。”
刘新俊张大了嘴:“这……这行不行哦?”
“信我。”刘江拍了拍他肩膀,语气笃定,“你再说,是我开导了你。你想回去复读,重新考大学,不想在工地上浪费青春。有我这个人‘盯’着,她会更放心。”
半信半疑中,刘新俊拨通了电话。
接下来的十分钟,刘江就看着他对面上演了一场“奥斯卡级”的浪子回头大戏。
从开始的紧张,到中途的抽噎,再到后来的声泪俱下、赌咒发誓……
等电话挂掉,刘新俊还处于一种恍惚状态。
“我靠……”他看着刘江,象在看神,“她没骂我,居然还说……说只要我肯学,她砸锅卖铁都支持我。”
“那不就结了。”刘江把一把郡肝放到他碗里,“现在可以安心吃串串,听我下一步计划了吧?”
那顿饭,两人吃得畅快淋漓。
刘江把他的“藏宝图”计划,用最接地气的方式讲给刘新俊听。
当说到连高考作文方向他都“猜”得八九不离十时,刘新俊看他的眼神,从“你是不是疯了”变成了“你是不是神仙”。
吃完饭,两人勾肩搭背走在县城夜色里。
“我们明天就去学校?”刘新俊还有些不安。
“对,明早先去找班主任,”刘江语气笃定,“态度放软点,戏演足点,先稳住老师。后面的事,就好办了。”
“要得!”
街口分开,各自回家。
躺在床上,刘江看着qq上新俊发来的消息:“江哥,明天几点?”
他笑了笑,回了两个字:
“七点。”
关掉手机,他枕着手臂,看着天花板。
一切发展得跟他预想的差不多。
不过……
他嘴角浮起一丝玩味的笑意。
道歉只是第一步。
真正的麻烦,是教导处那个外号“灭绝师太”的女老师。
上学期在网吧被她抓住,写的检讨估计现在还锁在她抽屉里。
这次想蒙混过关,光靠演技,恐怕不够了……
这一夜,他睡得格外香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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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七点,高三教程楼。
阳光通过走廊尽头的香樟树叶,在陈旧的水磨石地面上,洒下斑驳的光影。
空气里满是青草、泥土和老旧书本混合的味道,远处隐约还能听到高一、高二学生早读的琅琅书声。
宁静,又充满了希望。
然而,三楼最西边的那间,挂着“政教处”牌子的办公室,却象是这片宁静中的一个高压气旋,常年散发着生人勿进的低气压。
此刻,刘江和刘新俊就站在这间办公室的门口,象两个即将被押赴刑场的囚犯。
刘新俊的额头上已经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手心攥得紧紧的,连呼吸都下意识地放轻了许多,显然是紧张到了极点。
相比于他的局促,刘江却显得异常平静。
“灭绝师太”,本名张海霞,45岁,主管高三年级政教工作。
他在脑海里,快速过了一遍这个女人的文档。
铁面无私,视校规为天条,以抓违纪、开除学生为最大乐趣……上辈子,自己可没少吃她的亏。
那份因为在网吧被抓而写的、足足三千字的检讨书,估计现在还锁在她办公室的第一个抽屉里。
刘新俊碰了碰他的骼膊,用气音问:“江哥……咋办?直接敲门?”
刘江的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弧度。
怎么办?
他心里笑了笑。
上辈子是猎物,这辈子也该轮到我当一回猎人了。
“别急,”刘江同样用极低的声音回道,“先让她‘忙’一会儿,我们站在这里,本身就是一种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