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漆黑。
偌大宅子卧在山脚下，夜风从野林里钻出，携着鬼魅般的尖啸，刮得梁上垂下的红灯笼打着摆子。
内里烛火早就灭了，黑灯瞎火的宅子从容融在夜色里。
听着梁上噼啪乱响，
堂屋里壑然睁开一双亮的吓人的眸子，燕武手掌搭在横在膝上的长刀刀柄，沉着声，压着嗓向外问，
“老良，到我死了吗？”
不多时，屋外有人回道。
“今晚用不着大爷死，替命的是您二叔。”
呼——
闻言，燕武骤然长松一口气，这才发觉背后衣衫被汗浆浸透，额前黑发滴答滴答滚着汗珠。
松开刀柄，点上火烛，昏黄火光艰难驱散黑暗。
照出座上人的身形面容，面容硬朗，下颌方正，颧骨略高，肤色是久经风霜的深铜色。一道旧疤斩断浓眉，却没入胡茬，只馀一双寒星般的眸子。
冷风从窗缝门隙钻入，压得烛火弯腰，将燕武的影子在墙上扯出一个诡异巨大的型状。
“操蛋的世道。”
燕武啐了一口，不，或许该说，操蛋的游戏策划。
他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不过是熬夜通关了一款名为《九州伏魔录》的国产高难度动作游戏，醒来后竟然真的穿越了，还成了游戏开局“白水镇”地图里，那个注定要被灭门的猎庄庄主——燕武。
游戏里的燕武，不过是新手村剧情里一个引导玩家了解妖魔、触发第一个boss战的背景板npc，全家上下几十口人，都会在这场“妖祸”中死得干干净净。
而他，就是最后一个。
提刀起身，猛地拉开房门。
呼啸的夜风找到突破口，裹挟着山林里的腥臊一股脑涌了进来。
门外，一个干瘦佝偻的老头提着灯笼，灯光从下方打上去，映得一张脸皮好似披在枯骨上。
“走，去看看二叔。”
老良提灯在前引路，燕武拎着长刀跟在后面。
院子极大，却尽显荒凉，长久无人打理，萋萋荒草边生，树杈上老鸹也安了窝，在寂聊深夜放声长嘶。
燕武皱紧眉头，他记得游戏设置里，燕家猎庄曾是白水镇最大的肉食供应商，风光无限。
可自从一个月前，为了给县令查找什么“黑白双色大虎”，猎户们误入了禁山，惹上了不干净的东西。自那以后，庄子里便开始一夜死一人，死相极惨。短短月馀，本家人死绝，猎户也逃散一空，这偌大的庄子就剩下他们几个活人。
二叔一死，他在这游戏世界里，再没有血脉相连的亲人了。
转角，眼前出现一座稍显精致的别苑。
吱嘎一声，燕武推门走入。
老良递来灯笼，燕武接过后第一时间抬起灯笼往房梁上照。
烛光驱散铁幕一般夜色，映出房梁上倒吊的人，与其说是人，燕武更愿把眼前这坨东西唤为，
怪！
尸体双脚盘住房梁，上半身自然下垂，脑袋像被什么东西生生扯去，断腔极不平整，冷血在地上积了一滩。
“死二叔倒比活二叔顺眼的多。”
燕武嗤笑一声，对这个在游戏背景里刻薄寡恩的npc毫无同情。他扬起刀锋，熟练地对准二叔的肚皮顺势向下一划。
肚皮如裂帛裂开，五脏六腑果然如游戏剧情里一样，空空如也。
燕武毫不意外，手掌探进去，抓出了二叔那颗被吞进肚子里的脑袋。
他掂量着脑袋，刚想象游戏里那样递给老良，让他处理尸体。可手刚伸出去，眼前兀地浮出一行熟悉的半透明小字。
【小尸妖——命：7——力：2——技：喰血】
【杀戮可爆词条：尸妖lv1（高速愈合lv1、妖肌lv1）】
燕武的瞳孔骤然一缩。
这个该死的ui界面，他再熟悉不过了！这不就是《九州伏魔录》里的怪物属性面板吗！
他咕咚咽了口唾沫，喉结上下游弋，抓着脑袋的手掌忍不住发紧。
“大爷！”
老良去接二叔脑袋，拽了拽，愣是没能从燕武手上夺过来。
燕武倏忽收回骼膊，佯做不在意地将脑袋重新塞回二叔肚皮里，推着老良离开屋子。
如果他没猜错，这个所谓的“小尸妖”就是寄生在二叔尸体里的怪物。杀掉它，就能爆出“词条”装备。
那么——他自己呢？
燕武深吸一口气，一个念头闪过，他的人物属性面板也随之浮现。
【姓名：燕武】
果然！和他记忆中游戏角色的面板一模一样！
他能看见所有生物的属性，杀戮妖魔可以获得“词条”，安装在自己的技能槽里，从而获得妖魔的天赋能力。
对比了一下自己和小尸妖的属性，燕武嘴角咧开，露出满口森然白齿。
“一个攻击力只有2的垃圾，也敢在老子面前跳？”
欣喜刚涌上心头，转瞬又被更深的疑虑压下。
“不对。”
他二叔虽然年纪大了，但好歹是猎庄的老猎户，属性绝对不低。就凭这小尸妖的本事，决不能悄无声息地害了他。
唯一的解释是，游戏剧情没变。先有大妖杀了人，再将卵产在尸体内，借助剩馀的血肉孵化出小妖。
这么说来，那个真正恐怖的家伙，还藏在暗处。
“老良，之前死的几十具尸体呢？”
老良转了转浑浊的眼珠，缓慢回应：“除了最近的几具，远的都烧了，大概还剩下十一具。”
“好。”
燕武话音未落，寂静被一阵大力敲门声打碎。
砰砰砰砰——
燕武眯了眯眼，身形在凛冽冷风里岿然不动。
他记得很清楚，游戏里这个时间点上门的，正是那个发布坑爹任务的县令派来的人。
说起来，猎庄会招惹妖祸，还得多谢这位县尊“慷慨”。一个月前，县尊找上门来，说皇帝要过寿诞，需征集异兽毛皮做“百兽衣”，讨个“百寿”的好兆头。他听闻山中有珍奇的黑白二色大虎，便勒令猎庄倾巢出动进山搜寻。
尽管镇上早有飞来山精怪作崇的传闻，但原身利欲熏心，接下了这桩活计。
结果虎没找到，却惹来了杀身之祸。
猎庄出了事，原身去找县令，却被拒之门外。如今，莫不是算准了猎庄人死绝了，派人来“验收成果”的？
“大爷，去瞧瞧？”
老良佝偻着背，照旧提灯在前引路。不多一会，便瞧见一架马车停在内院里。
马车旁有灰衣仆从伺候，见他来了，便扬起下巴，撩起鼻孔喷着愤懑之气。
“燕庄主，约定的期限到了，敢问您猎的老虎在哪呢？”
燕武腰挎长刀，按刀而立，高大身躯在茫茫夜色里宛如一匹凶兽，只这么把眼珠子一瞪，那仆从便吓得一个趔趄。
“滚一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