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癞子亲眼瞅见的!你家许树偷摸进了鹰嘴崖那片禁地!”赵金宝声音拔高,唾沫星子飞溅。
“那地方邪性,摔死过多少人?他自个找死我不管,可别把晦气带回村!坏了咱们村的风水!”
“就是!那地方老支书早说了不让去!”二癞子帮腔。
许老爹梗着脖子:“我家树就是去下套子!你少在这嚼蛆!”
“下套子跑鹰嘴崖?骗鬼呢!”赵金宝冷笑,眼珠子瞟向后面的许霜,他早就馋许霜的身子了。
之前来许家上门提亲,结果被许树拿着镰刀撵了出来,自己眉头上的伤疤就是那时候留下的。
察觉到他的眼神,许霜身体明显一颤,头垂得更低。
“赵金宝!”许树的声音象冰碴子,从人群后砸过来。
众人回头。
许树分开人群,径直走到赵金宝面前,眼神刀子似的刮在他脸上。
“鹰嘴崖,我去了。”他声音不高,字字清淅。
人群一阵骚动。
“看!他认了!”赵金宝得意地叫嚣。
许树没理他,从怀里掏出那个红布包,当众一层层打开。
暗红色的人参露了出来,根须完整。
“山神爷赏的。”许树捏着参芦头,举到赵金宝眼皮底下。
赵金宝盯着那品相极好的山参,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贪婪一闪而过,随即又被更大的恼怒盖住。
“你……你竟敢挖禁地的参!罪加一等!”
许树嗤笑一声,把参重新包好,揣回怀里。
转身对看热闹的村邻说。
“公社早没了,哪来的禁地?山是国家的,参是野生的,谁挖到是谁的本事。”
他目光扫过众人,“年头不好,谁家不盼着点进项?我许树挖的参,能给村里娃娃换点铅笔本子,能给老人扯块厚棉布,总比有些人。”
他顿住,斜睨赵金宝,“只会动歪心思、嚼老婆舌强!”
这话戳了不少人心窝子。
人群里嗡嗡议论起来。
“就是啊,能换钱呢……”
“许老三运气真好……”
“赵金宝管得也忒宽了……”
赵金宝脸一阵红一阵白,被堵得说不出话。
他狠狠剜了许树一眼,又怨毒地瞪了许霜一下,一甩骼膊:“行!许老三,你等着!我看你能得意几天!走!”
说完,便带着二癞子悻悻走了。
人群渐渐散了。
许树扶着许老爹进屋。
许老爹惊疑不定地看着他怀里的位置:“树啊……真……真是鹰嘴崖挖的?没出事?”
“没事爹,我命硬。”许树咧嘴笑了笑,露出白牙。
他眼角馀光瞥见许霜还站在院角,正看着他,眼神复杂。
嘴唇动了动,象是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默默转身,走进了灶房。
灶房里传出细微的声响。
许霜舀了瓢凉水,倒进锅里,涮洗着。
水声哗啦。
许树收回目光,扶着许老爹在炕沿坐下。
“爹,真没事。”他又说了一遍。
许老爹闷头掏出烟袋锅,手有点抖,塞烟叶塞了几次才塞进去。
“那地方……邪乎,我就是怕你象你大哥那样……怕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给害了……”他划着火柴,点了三次才点着烟锅。
大喜的日子去解手,都能掉冰窟窿里,在常人眼里,这多半就是被什么不干净东西盯上了。
“山神爷赏饭,邪乎啥?”许树语气平常,转身掀开锅盖。
他向来不信这些,如果世上真的有神鬼,自己如今重生,怎么着也算是上天庇佑,那个鬼怪敢往上凑?
锅里水汽蒸腾,还有小半锅野猪肉汤凝着厚厚的油花。
他拿起葫芦瓢,舀了半瓢凉水兑进去,又添了两根柴火。
火苗舔着灶膛,屋里暖了些。
许树走到屋角,拎起用草绳捆好的野猪下水,那是之前张猎户特意给他留的。
他走到院子里,踩着积雪走到屋檐下。
那儿钉着几个粗木橛子,是挂东西用的。
他把沉甸甸的下水挂在一个空橛子上。
猪肠子冻得硬邦邦,泛着青白色。
“二姐。”许树朝灶房喊了一声。
许霜端着涮锅水出来,正要泼到院角。
听见喊声,脚步顿住,看向他。
许树指了指屋檐下的下水:“明儿收拾一下,拿来熬油炒菜,那才香。”
许霜的目光在那挂下水上停了一瞬,又迅速垂下,轻轻嗯了一声,转身去泼水。
水流泼在雪地上,融出一个个小坑。
许树看着她单薄的背影,叹息了一声,这种谨小慎微的性格,当真是……让他心疼不已。
不过他没再说什么,转身回了屋。
许老爹还在吧嗒烟袋,烟雾缭绕,看不清神情。
许树脱了硬邦邦的棉乌拉鞋,盘腿上炕。
他从怀里掏出那个红布包,没打开,就放在炕席上。
红布在昏暗的光线下很显眼。
许老爹抽烟的动作停了,浑浊的眼睛盯着那布包。
“你真打算拿去换钱?”声音干涩。
“恩。”许树肯定道,“这么好的品相,能换不少。”
“你哥要是还在就好了……”许老爹话说半截,咽了回去。
“等过完年,开春买种肥……”许树接上话,声音平稳,“爹,日子得往前过。”
许老爹喉头滚动,狠狠吸了口烟,不再说话。
灶房传来锅铲碰撞声,是许霜在热剩下的饼子。
油灯昏黄的光线跳动着,映着父子俩沉默的侧影。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
许树起来时,灶房已经有烟火气。
许霜正在灶前忙活,锅里烧着水。
她看见许树进来,动作顿了一下,低头用火钳拨弄灶膛。
许树没说话,径直走到院里屋檐下。
那挂野猪下水还冻着。
他摘下来,拎进灶房,放在案板旁边。
“二姐,别忘了这个。”他指了指。
许霜看了一眼,低声道:“知道,不会忘。”
许树舀了瓢凉水洗脸,刺骨的寒意让他精神一振。
洗完脸,他走到案板边。
许霜正在切咸菜疙瘩。
许树拿起柴刀,对着那挂冻下水比划了一下。
“要说怎么炒才好吃,那自然是摘最肥那段肠油熬,油渣还能留着包菜团子,想想就是美味啊!”
许霜切咸菜的手停住,刀悬在半空。
她似乎没想到许树懂这些。
“恩,娘都跟我说了。”她应了一声,声音比昨晚清淅些。
许树没再看她,拎起靠在门后的柴刀和麻绳。
“我进山看看套子。”他说完,掀开厚重的棉门帘,走了出去。
冷冽的空气扑面而来。
许霜放下刀,走到门口。
对着许树喊道:“小弟,你当心些。”
闻言,许树转过身对着她笑着挥了挥手。
她收回目光,落在案板边冻硬的下水上。
灶膛里的火噼啪轻响。
转身,默默拿起葫芦瓢,舀起锅里温着的水。
水倒进瓦盆里,升起淡淡白气。
她开始解捆下水的草绳,动作很是熟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