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城边境的“清河坊市”，是连接乱魔海与青云城腹地的第一大集市。
坊市依着清河而建，青石板铺就的街道蜿蜒曲折，顺着河岸延伸出数十里。街道两旁，鳞次栉比的商铺与临时摊位交错排布，叫卖声、讨价还价声、法器碰撞声交织在一起，热闹非凡。清河的河水清澈见底，河面上往来穿梭着满载货物的小船，船上堆满了灵草、矿石、妖兽皮毛，皆是从乱魔海或青州各地运来的修炼资源。
这里是修士与凡人混居之地，既有穿着华丽道袍、气息凛然的宗门修士，也有穿着粗布衣衫、背着药篓的散修，还有推着小车贩卖凡俗货物的平民。空气中弥漫着灵草的清香、矿石的金属味、河水的湿润气息，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灵力波动，构成了清河坊市独有的烟火气与修行氛围。
凌云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粗布麻衣，腰间的尘凡剑依旧裹着粗布，只露出一寸墨褐色的剑柄，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毫不起眼。他刚从乱魔海登岸，没有急于前往青云宗，而是先来清河坊市采购所需的草药——冲击元婴三层，需要几味罕见的辅材，其中“紫叶凝魂草”和“冰心玉露花”，只有清河坊市的老字号药铺才有现货。
他的气息早已收敛到极致，元婴二层的灵力如同沉寂的大地，没有丝毫外泄，在旁人看来，不过是个修为平平的散修，最多也就金丹初期的水准，自然引不起任何人的注意。凌云对此毫不在意，只是循着记忆中的路线，朝着坊市深处的“百草堂”走去。
街道两旁的摊位琳琅满目。有摊主吆喝着刚出炉的符箓，黄纸符箓上泛着微弱的灵光，一看便是下品法器；有修士摆着几张妖兽皮毛，其中一张三阶“风狼皮”质地坚韧，是炼制防御衣袍的好材料；还有小贩推着小车，售卖着凡俗的水果点心，吸引了不少低阶修士和凡人驻足。
凌云的目光没有在这些摊位上停留，他的目标明确，步伐沉稳，如同行走在西荒戈壁般，不受周围喧嚣的影响。九窍玲珑心缓缓展开，千丝万缕的尘意如同细密的探针，悄悄探查着坊市的动静——他并非警惕，只是多年的历练让他养成了这个习惯，时刻感知周围环境，既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也是为了留意是否有青云宗的消息。
就在他即将踏入百草堂时，一阵略显张扬的谈话声从斜对面的“聚宝阁”门口传来，带着青云宗独有的倨傲气息，瞬间吸引了他的注意。
“你们听说了吗？咱们宗门的石长老，再过不久就要冲击化神境了！”
说话的是一个穿着青色道袍的年轻修士，道袍胸前绣着青云宗的标志，腰间挂着一柄泛着青光的法器剑，气息沉稳，竟是金丹后期的修为。他身边围着两个同穿青色道袍的修士，修为也在金丹中期，三人站在聚宝阁门口，语气中满是自豪，刻意压低了声音，却又能让周围的修士隐约听到，显然是在炫耀。
“石长老？是当年宗门大比魁首，后来晋入元婴的石磊师兄？”其中一个金丹中期的修士问道，眼中闪过一丝崇拜。
“什么师兄！现在该叫石长老了！”青色道袍修士纠正道，语气中带着几分得意，“石长老如今已是元婴后期巅峰，是宗门最年轻的长老，更是被太上长老们寄予厚望，说他是青云宗千年来最有希望冲击化神境的人！再过百年，说不定咱们青云宗，就能再添一位化神大能！”
“厉害！真是太厉害了！”另一个金丹中期的修士赞叹道，“我还记得当年石长老在宗门大比上，用最基础的《碎石拳》击败了那个九窍玲珑心的凌云，真是扬眉吐气！要是当年凌云那家伙肯踏实修炼，说不定也能有点成就，可惜了那么好的天赋。”
“可惜？我看未必。”青色道袍修士嗤笑一声，摇了摇头，“那凌云仗着有九窍玲珑心，眼高于顶，连宗门的基础功法都看不上，根基虚浮得很，就算给他再好的资源，也成不了大器。再说了，咱们宗门最近可是得了一部专门针对九窍玲珑心的修炼法，据说还是太上长老从一处上古遗迹中寻得的，能完美契合九窍玲珑心的特性，打磨根基，提升修炼速度，比当年凌云自己瞎练强多了！”
“真的？那部修炼法这么厉害？”
“那是自然！”青色道袍修士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道，“我听内门弟子说，这部修炼法叫《玲珑筑基诀》，专门弥补九窍玲珑心‘急于求成、根基不稳’的缺陷，要是当年的凌云能用这部功法，说不定现在也能晋入元婴，成为宗门的中流砥柱，哪会落得个被逐出师门、不知所踪的下场？”
“说得也是。不过那凌云也真是蠢，放着这么好的天赋和未来不珍惜，非要走歪路。”
“谁让他仗着天赋不勤勉呢？掌门当年那么纵容他，他都不知道收敛，落得那样的下场，也是活该！”
谈话声清晰地传入凌云耳中。
“凌云”这个名字，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石子，却只激起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涟漪，便迅速消散。他站在百草堂的门口，脚步没有丝毫停顿，甚至连眼神都没有变化，只是依旧平静地看着前方，仿佛他们谈论的，是一个与自己毫无关系的陌生人。
他想起当年在青云宗，确实有人提议过让他修炼一部偏向“稳扎稳打”的功法，却被他以“天赋异禀，无需循规蹈矩”为由拒绝了。那时的他，觉得任何基础功法都是对自己九窍玲珑心的束缚，觉得只有高阶功法、快速晋升，才能配得上自己的身份。
可如今再听到“九窍玲珑心”“《玲珑筑基诀》”这些字眼，他心中没有丝毫遗憾，更没有丝毫悔意。
九窍玲珑心确实是天赋，可天赋终究只是起点。他的道，不是靠天赋铺就的捷径，而是靠西荒的尘泥、乱魔海的风浪、十三年的沉沦与重修，一步步走出来的。他的根基，不是靠《玲珑筑基诀》打磨的，而是靠无数次生死战斗、无数次灵力淬炼、无数次道心磨砺，一点点夯实的。
那部《玲珑筑基诀》再好，也只是别人的功法，适合别人的道；而他的《尘心道》，虽然修炼缓慢，虽然需要以战养道，却是最契合他心境、最适合他经历的功法，是真正属于他自己的道。
至于石磊即将冲击化神境，凌云心中也只有一种平静的了然。以青云宗的资源，加上石磊本身的天赋和勤勉，能有这样的成就，并不意外。但他也清楚，石磊的道，是青云宗铺就的坦途，是依靠宗门资源堆砌的捷径，根基未必有表面看起来那么扎实——就像当年的自己，看似耀眼，实则不堪一击。
凌云收回思绪，不再关注聚宝阁门口的谈话，转身踏入了百草堂。
百草堂是清河坊市的老字号药铺，店面宽敞，货架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灵草，从常见的一阶“清心草”，到罕见的五阶“龙涎草”，应有尽有。药铺内弥漫着浓郁的药香，几个穿着伙计服饰的修士正在整理草药，见凌云进来，只是抬了抬头，见他穿着普通，便没有过分热情，只是淡淡地问道：“道友需要什么草药？”
“紫叶凝魂草、冰心玉露花，各要三株，要五年以上的品相。”凌云的声音平静，没有丝毫波澜。
“五年以上的紫叶凝魂草和冰心玉露花？”伙计愣了愣，随即说道，“道友稍等，这两种草药都是辅材中的珍品，五年以上的存货不多，我去库房看看。”
凌云点了点头，走到一旁的货架前，目光落在几株泛着淡淡紫光的灵草上——那是“紫电草”，能辅助淬炼元婴灵力，虽然不是他此次采购的目标，却也是不错的辅材。他伸出手，指尖的尘意轻轻拂过紫电草的叶片，瞬间便判断出这几株紫电草的年份和品质，心中有了数。
聚宝阁门口的谈话声还在断断续续地传来，青云宗弟子的炫耀声、周围修士的羡慕声，交织在一起，传入百草堂内。药铺里的几个修士也听到了，纷纷议论起来。
“青云宗真是底蕴深厚，石长老这么年轻就要冲击化神了！”
“还有专门针对九窍玲珑心的修炼法，要是我有这样的天赋，肯定能在青云宗混得风生水起！”
“可惜了那个凌云，九窍玲珑心啊，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天赋，竟然被他自己毁了……”
凌云对此充耳不闻，只是专注地看着货架上的草药。他的手指轻轻拂过一株“冰心玉露花”的花苞，感受着其中蕴含的清凉灵力，判断着它的品质——这株冰心玉露花年份刚好五年，灵力纯净，没有杂质，正是他需要的。
“道友，找到了！”伙计从库房出来，手里捧着一个木盒，打开后，三株紫叶凝魂草和三株冰心玉露花躺在其中。紫叶凝魂草叶片呈深紫色，叶脉清晰，散发着淡淡的魂力波动；冰心玉露花洁白如雪，花苞饱满，蕴含着浓郁的清凉灵力，品相极佳。
“多少钱？”凌云问道。
“紫叶凝魂草每株五十中品灵晶，冰心玉露花每株八十中品灵晶，六株一共五百一十中品灵晶。”伙计说道。
凌云没有讨价还价，从储物袋中取出五百一十枚中品灵晶，递给伙计。灵晶是他在乱魔海斩杀妖兽、清理海盗所得，数量充足，足够他此次修炼所需。
伙计接过灵晶，确认无误后，将木盒递给凌云：“道友收好，若是后续还需要其他草药，欢迎再来。”
凌云接过木盒，将其收入储物袋，转身便要离开。
就在这时，聚宝阁门口的青云宗弟子也走进了百草堂。为首的青色道袍修士看到凌云，眼中闪过一丝轻蔑，故意撞了他一下，语气不善地说道：“走路不长眼睛？”
凌云的身体微微一侧，轻易避开了他的撞击，没有说话，只是平静地看着他。
青色道袍修士见他不卑不亢，心中更加不悦。他上下打量着凌云，见他穿着粗布麻衣，周身毫无灵光，只当是个低阶散修，便更加嚣张：“小子，看你这穷酸样，也买得起百草堂的草药？该不会是偷来的吧？”
旁边的两个金丹中期修士也跟着起哄：“师兄说得对，这清河坊市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说不定就是个小偷！”
凌云依旧没有动怒，只是丹田内的灰衣元婴微微睁开眼，一丝淡淡的尘意顺着经脉涌向周身。这丝尘意没有爆发，只是形成一道无形的威压，笼罩在三个青云宗弟子身上。
三个青云宗弟子脸色瞬间一变，只觉得一股难以言喻的压力扑面而来，让他们呼吸困难，金丹灵力瞬间滞涩。他们震惊地看着凌云，眼中的轻蔑瞬间被恐惧取代——这股威压，绝非金丹修士所能拥有，至少是元婴境！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青色道袍修士的声音带着颤抖，再也没有了之前的嚣张。
凌云没有回答，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们一眼，转身走出了百草堂。那道无形的威压随着他的离开而消散，三个青云宗弟子瘫软在地，冷汗浸湿了道袍，脸上满是惊魂未定。
“刚……刚才那是什么威压？是元婴修士？”
“不可能吧？一个穿着粗布麻衣的元婴修士？”
“别管是什么人，以后遇到他，一定要绕道走！”
他们的议论声传入凌云耳中，他却依旧没有回头。
走出百草堂，清河坊市的喧嚣依旧。凌云握着腰间的尘凡剑，脚步沉稳地朝着坊市外走去。阳光洒在他身上，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映在青石板路上，如同他的道心——沉稳、坚定，不受外界干扰。
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听到了九窍玲珑心，听到了石磊的成就，他心中没有波澜，没有嫉妒，没有怨恨，只有一种平静的释然。
过去的凌云，已经死在了西荒的尘泥里；现在的凌云，是修士尘凡，是修炼《尘心道》的元婴修士，是承载着百年沉冤清算使命的行者。他的目标在青云宗，他的道在脚下，那些过往的荣辱、他人的议论，早已无法动摇他的道心。
清河坊市的河水缓缓流淌，带着坊市的烟火气，流向远方。凌云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坊市的尽头，朝着青云宗的方向走去。他的步伐依旧沉稳，每一步都带着“尘”的厚重，每一步都朝着属于自己的清算之路，坚定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