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彻斯特工厂区的早上总是沉闷而热闹——沉闷的是工人们,他们吃下黑麵包,以及稀得像水一样的燕麦粥后,就不得不再次再次前往工厂,成为其中一个零件。
而热闹的是工厂,煤炭被铲进锅炉,蒸汽也通过管道网络输送,驱动气锤,切割机等等工业瑰宝上,生產完成的货物会装上列车,马车,船只运往各个地方,最终也许会成为某个战舰的一部分,或者成为权贵家中的某个装饰物吧。
一切都在三神的注视下有条不紊地运行著除了,一点不和谐,像是齿轮损坏,不应该出现的声音。
早上8点29分,链金工坊地下室之中不断传出让人不安的声响——钢铁被扭曲,撕碎,有时候是宛若野兽濒死的嚎叫,隨后是轻微的爆炸声。
10点54分,声音停止了。
半晌,后门內传来了咯吱咯吱的声响,锁舌打开,门再次被推开。
亚瑟捂著半边脸,一瘸一拐地走了出来,他的手颤抖的太过厉害,甚至连关门都显得有点艰难。
钥匙对了好几次才放进锁孔里,他靠著铁门,站了一会,隨后把脖子,手腕等地方的绷带再紧了一下,不断喘息著。
小贵族浑身都透著刚从墓地中爬出来的死尸的腐臭气味,白色绷带上涌现了梅般的黑色圆点,隨后缓缓扩散,没过几分钟,小半绷带上就被染成了黑色,而自己的身上布满伤痕。
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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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瑟的双眸却如鬼火一样透亮,幽深,而那三个弯弧已经构筑成了半圆,嘴角抑制不住地朝上扬起,森白的牙齿即便在阴影中都透著瘮人的反光。
他忽然呕吐两声,几缕相互纠缠著的黑线从口腔中冒出,亚瑟咬紧牙关,过了好一会,才吐出一口气。
成功了,他只能这么说。
亚瑟以作死的程度去迅速进行实验,尝试,终於把寄生物的特性给找出来了,並且以霍兰德老师的笔记为基准,做出了可用的药剂。
他解下现有的绷带,扔在一旁,隨后又缠上新的绷带,盖住脖子侧边那道狰狞,皮肉翻开的伤口,隨后是手腕上纵横交错,深入骨骼的刀痕。
他看著自己的手臂,苍白皮肤下已经布满了污青色的龟裂纹,笑了一下。
亚瑟甩了甩手,往外走去,而每走一步,內臟似乎都不愿意好好待在他们原本的位置上,顛的难受,想吐。
忍著吧,他想著,虽然成功了,但是,现在寄生物却异常活跃,时不时会从口鼻中冒出——就是那些黑色,像是蚯蚓纠缠在一起的丝状物。
一步,两步他腰脊逐渐挺直,呼吸也逐渐顺畅起来,头昂起,带著不符合他外表年龄的偏执与內敛的张狂。
亚瑟压下嘴角,步履稳健,如果不是那些可疑的绷带,他完全就像是一个没事人虽然这么说,在工厂区里缠著绷带也不是什么异样。
毕竟受伤是再普遍不过的事情了。
怀表上的秒针滴滴答答走著,跳动,小小的机械齿轮之间的耦合声是如此悦耳,秒针的每一次跳动都是意味背后的死亡阴影逼近,而他面前的却是悬崖。
亚瑟不断咳嗽,“好了,盛宴的傢伙们我已经抓到了你们的一些马脚了。”
他一点时间都拖不起了。
第一个失踪点,亚瑟根据麦格警官的记录,找到了当时疑似与失踪者同行的童工所在的工厂,他想要再確认一些事情,但那吵吵嚷嚷的监工不允许,嘴里叨叨著什么“收益,责骂”之类的话语。
如果放在平时,亚瑟不介意点时间周旋,但今天,他只是拿出了左轮,抵在监工的胸口,语气温柔:“一点时间就足够了。”
食指隨时会扣下扳机。
世间最大的权力就是“我能杀你”,那把精致的手枪与里面的弹丸便是权力的具现化。
“那时候我们是四个人走著的。”那童工看著亚瑟,很是胆怯,“那时候是中午,我妹妹拿来了午饭,黑麵包,先生,我们边走边吃,那样也许在下午开工之前,可以回家看看。
“然后呢?”
“消失了。”童工拿著亚瑟买的麵包,咬了一口,“就先生,我怕我没办法和您说清楚,那感觉太怪异了,我们只是在路上走著,被人碰了一下,有点乱,但是一眨眼就看到他消失了。”
“他有名字的,对吧?”
“呜李维斯,先生,他叫李维斯。”
“那天你们记得周围有什么人在吗,赛斯?”亚瑟拍了拍小男孩的头。
“好,好像不太记得了就,很普通,嗯,有警察先生在巡逻。”
“谢谢。”
亚瑟摸出一枚银便士,递给赛斯。
“先生,您会找到他的吧?李维斯还有一个妹妹在。”
“啊,我尽力。”
“先生您需要休息一下吗?您感觉不太好啊。” “没事的。”亚瑟笑笑,他突然想起一些什么,问道,“对了李维斯身体上有疾病吗?”
“疾病?”塞斯仔细想了想,“说到这个,先生,他之前经常咳嗽,也被机械伤过,他走路一瘸一拐的”
但是,哪怕是生病,受伤,只要能动,这些孩子们都不敢停下工作。
“谢谢,塞斯。”亚瑟点点头,起身离开了。
他继续前往下一个地点,手中拿著笔记本,看著那张简陋的地图,脑中为自己的行进路线画出红线,串联起来下一个地点,也是差不多的情况,不是在路上走著突然就消失了,要不然就是在封闭的场所诡异失踪。
周围的建筑,工厂也没有什么怪异的地方,奇了怪了
“警察的巡逻路线也不是固定的,但是怀疑失踪的点却是有几个点是重合的。”
“重合。”他边走边想,避开两个胖子,“也就是说,失踪的地点可能有一点特殊的地方”
“现在只能判明他们都有一些疾病,但是在工厂区谁没有伤病?不对,还是有重点的残疾,对,目前看来失踪的人,身体外在上都会有问题。”
手脚,皮肤受伤造成的外观,或者行动上的伤痛。
对。
残缺。
“目前知道盛宴是对畸形的肉体有著强烈的嗜好,无论是那些尸体也好,还是之前看到的那个作品畸形的肉体,没错,重点是这个。”
“不过为什么麦格所说的『官方组织』还不行动?或者说在行动但我们不知道?”
“总之,不能指望,也最好躲著点官方组织起码在態度未明確之前,自己身上的问题太多了。”
亚瑟弯腰,咳嗽两声,摇了摇头,他有一点眉目了,但是,当他走到最后一个失踪点附近的时候,他还是稍稍愣了一下。
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瘦弱,但倔强的身影,是苏茜,那女孩带著几个工人,正在给亚瑟家的“索恩扣件厂”里的工人分发一些食物。
苏茜这时候正好抬头,背对著一脸不耐的监工。
见鬼了,平常都是告诉她去找其他相熟的人过来分发食物,怎么偏偏在这种时候自己跑了过来,而且还是在这种莫名其妙的点那女孩看起来也是有点焦躁,眉头一直拧紧,只有和童工说话的时候,才会露出一点勉强的笑容。
这女僕。
亚瑟微微低头,径直走了过去,迎著警惕的眼光,他的手已经放在了左轮上,他看到有一个童工看到自己的样子后,脸上的表情先是从麻木变成恐惧,隨后带著兴奋。
他收好食物,跌跌撞撞朝亚瑟跑来,苏茜伸手想要阻止,但迟了,她只能跟在后面,看著那童工死死抓著亚瑟的大衣:“您,您是赏金猎人吗?是的吧?!”
“听说赏金猎人只要收钱就能解决问题!我,我有钱,您能帮我把他找回来吗?他失踪了!”
“约德,回来!”苏茜一把將童工扯走,警惕地看著“正义先生”,“赏金猎人来这边有何贵干?”
“苏茜姐姐!”11岁的约德挣扎著,还是衝著亚瑟叫道,“本失踪了!您可以的吧!我有存下来的钱!拜託了!”
“別说话,约德!”苏茜急忙呵斥。
她虽然只是女僕,但因为亚瑟的原因,她也经常关注工厂区相关的事情,自然也知道赏金猎人是一群什么东西
他们是鬣狗,无道德,无底线,只为钱而奔波,百无禁忌——挖坟,杀人,敲诈,勒索无所不尽其用,但很多时候警局却也会对他们网开一面——毕竟补充了一定的“警源”。
而亚瑟穿越过来之后,抱著巨大的危机意识,以及出於对个人身份,信息的重视和保护,很快就锁定了“为所欲为”赏金猎人身份。
“抱歉,赏金猎人,请你离开吧,这里不欢迎你。”苏茜拉著约德慢慢后退,“工厂区已经够乱了,不需要再多您一位。”
亚瑟心里嘆息一声,面具遮掩了他的表情,只有那低沉嘶哑的声音传出:“即使我有可能能找到那位失踪的孩子?”
“或者说,我现在正在调查的事件与那个孩子的失踪有关係?”
亚瑟说的这两句话很轻,但清晰传入了苏茜与约德的耳中,那男孩挣扎的更厉害了,他挣脱了苏茜的手,再次跑到亚瑟面前:“真的吗?”
亚瑟点头,目光投向苏茜:“看你的服装,是在圣墙內贵族家工作的吧,竟然还会给工人发食物。”
“不是我,是我家小少爷吩咐的。”苏茜虽然还是警惕,她害怕,但对面这人的语气却出乎意料地平和而且她心里一动,调查工厂区的失踪案,那不也是小少爷之前在关注的事情吗?
她咬了咬牙:“你是为了这工厂区失踪事件?”
“嗯。”亚瑟说道,他看著约德,“看来你知道一些情况嗯,应该是有好几个小鬼待在一起,或者是在一个完全不可能的环境中突然消失不见的,对吧?”
约德愣了一下,急忙点头:“是,是的就是这样!先生,我有钱,存了有10银便士,都能给您!”
“女僕小姐,怎么样。”亚瑟歪了歪头,“我建议你赶紧回去第三圣墙內,这里无论怎么看都很危险你死了的话,有人会伤心的吧?”
“不用你管。”苏茜冷声说道,拧了下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