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在武沉的记忆中,他已经无数次看过这座大城,但是当自己亲眼得见后,总觉得还是有那么一分不同。
城墙高耸入云,遮住了半片天空,阴影繁重,洒落在城桥之上。
车阵仍然在乌泱泱地缓慢前行,逐渐来到了巨大的城门口。此时城桥上正排着漫长的队伍。
姜原抬眼望去,只看到一片车水马龙之景,好不热闹。
他知道人国之中,有不少商会都在城中开设了分会,会专门雇佣一些采药人和矿人,去采摘和挖掘罕见的灵植和矿石。
因为狮驼岭与龙州接壤的边界处,虽是人妖相争的第一战场,但在历经数百年的厮杀后,却也得天独厚的拥有了一种蕴养奇怪灵植的能力。
如吴国军队之中修炼《六脉苍龙炼体法》时,所需要的龙血草便是出自荒原。
若无此种灵植辅佐修炼,炼体之痛可谓深入骨髓,胜似千刀万剐,是军队必备的修炼之物,荒原价值可见一斑。
当然,姜原直接以寿命推演了这门炼体法,所以没有能领悟到属于体修的这份痛楚。
只是他没有想到来到赤焰城后,竟也完全看不到任何异样。
临近采药期,来自诸多商会的队伍此时都来到赤焰城,并堵在了官道上,仿佛几日前费熠用大阵封锁荒原的事情,并没有发生过。
小队里另外一位炼气期三层的军士马漠北,看了一眼后突然疑惑道:“奇怪?怎么不放我们先进城?”
他是伍长马士城的堂弟,二人皆出身于吴国大郡汾阳郡。
赤焰城的洞门足有十六个,平常只会开东南西北四个正门,但若是到了战时,为了方便军队进出,自然是要十六洞门齐开。
马士城似是提前知道了什么,瞥了这位堂弟一眼后,淡淡说道:“守城的是青骧营。”
一听这话,连同马漠北在内,几人瞬间都变了脸色。
姜原略一回忆之后,很快也知晓了其中缘由,不禁挑了挑眉。
赤焰城的青骧营有些特殊,不在四军之中,而是单独的建制,因为这是一伙娘子军。
吴国与南方其馀六国不同,因为没有宗门的缘故,所以军队几乎容纳了国内所有修士。
只是因为军营之中不便出现女子的忌讳,所以吴国的修士里,女子数量也是七国之中最少。
若是世家出身,还能在家族里有长辈指引,耐心修炼后等待择一良配道侣。
但若是出身贫寒的女子,因为无法从军,得不到修炼指引,即使空有资质也很难被发现,大概率是作为凡人终其一生。
而青骧营便是费熠在力排众议之后,为诸多寒门女子设立。
凡是经选拔之后能入营者,皆可得到一份修炼传承。
四大军中尽管反对声无数,但毕竟费熠的威望和修为实在太高,再加之他们认为青骧营毕竟全是寒门之女,很难掀起什么风浪来,最后也就听之任之。
当然,一开始的青骧营确实如此,但是直到现任镇守柳不卉出现后,一切就变了。
柳不卉,年方二十四,天生神力,拳枪双绝,先天玉胎‘炼阳玉胎’拥有者,是一位寒门之女。
自她初入青骧营时,便展现出了极为惊人的修行天赋,修炼生涯虽短,却已是金丹期的修士,同样位列人国青云榜。
甚至在青云榜上的排名,对方还犹在徐天龙和仇海之上,位居三十一。
那中年军士曾辰皱眉道:“以柳不卉的脾气,此次被大将军刻意调开,没有参与到荒原一战,恐怕已是极为不满。”
“咱们还是别招惹这太岁了,老老实实排队进城吧。”
马漠北深以为然,点头道:“辰哥说的不错,柳不卉的脾气可不是闹着玩的。”
“前年大将军组织四军校场大比武时,她也想报名参加,咱们镇守只不过是说了一句‘岂有女子拳乱校场之理’,结果就被她给生生锤到吐血。”
“最可怕的是,打拳打不过也就算了,比枪竟也不是她一合之敌。咱们堂堂男子汉,两杆龙枪却敌不过一杆银枪,天道真是无情!”
一旁的青年军士也是长长叹了口气,苦笑道:“是啊,我还记得那次比武,柳不卉力压四军修士后,还说了一句,敢笑巾帼不丈夫?”
“如今这话连那些青楼女子们都学了去了。”
姜原听着几人的唏嘘感慨,不由也觉得好笑。
相比起其馀三军,北军的军士因为镇守仇海的惨败,在面对青骧营时总有一种抬不起头的感觉。
尽管心里觉得憋屈,却也没有任何办法,最多就是努力勾搭上一个青骧营里的人,将对方滚到床上后,重振一下北军勇武之风了。
马士城在旁听到几人越说越离谱,忍不住喝斥了一句:“行了!都别乱嚼舌根了!小心被军法队听到。”
军法队也都是青骧营的人。
几人瞬间安静了下来。
队伍排着漫长的队,直到过去了很长的一段时间后,才终于挤到了城门口。
两名青骧营的女兵,持着长枪,表情冷漠的扫了他们一眼。
“停!”
位于左侧的女兵声音虽然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随后率先走到了辎重车前。
待掀开油布,看到那些阴尸后,两名女兵也没有露出什么异色,反倒是极为冷静地检查完了,随后才挥手放行。
身后一位捧着硬皮簿和炭笔的监工官,则是在记录着阴尸的数量,稍后他们送入城中库房时也会再核对一次。
几人进了阴暗漫长的城洞,看着远处出口的那个亮点,神情放松,含笑交谈。
马士城扫了众人一眼后,说道:“阴尸入库的事就由我和漠北负责吧,你们这些有家室的,早些走吧。”
旁人还未反应,那马漠北倒是苦着一张脸道:“不是吧?堂哥?我也有家啊!浮香榭就是我家!阮儿姑娘可是等我好久了!”
闻言,马士城瞥了他一眼,说道:“是吗?可我听说阮儿姑娘是浮香榭最当红的花魁,至今都未选定自己的入幕之宾。”
马漠北摇头晃脑道:“阮儿见惯了军中勇武,似我这等文质彬彬的,自是要更吃香一些。”
马士城不再理会自己这堂弟,而是看向了姜原,沉声道:“武沉,你回去后小心一些,先把伤养好。另外,还是听我一句劝吧,莫要强求。”
其馀几人看向他的目光也开始变得微异。
姜原明白他们说的是什么事,点头应了一声:“好。”
说起来。
饶是他两世为人,见惯了大风大浪,在看完武沉的记忆后,也不禁感到了错愕。
这是一个真正的狠人——可惜狠错了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