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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2章 暗流与基石(1 / 1)

村落里,气氛更是为之一变。先前那些自称“省里调研员”的陌生面孔悄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偶尔来访的、真正带着学习态度的学者或小型环保组织成员。村民们走在路上,腰杆似乎挺直了些,交谈声中多了几分底气。那件安放在长屋中央的陶器,成了名副其实的“圣物”。不仅本村人时常前来观看,就连邻近村落也有人闻讯而来,在陶器前驻足,听着图玛卡萨爷爷或卡朋长老讲述那场惊心动魄的窑火洗礼,以及它如何打动了“从很远很远地方来的、眼光很厉害的白皮肤女士”。

诺罗的变化最为引人注目。他不再像以前那样,总是带着疏离感游离在人群边缘。他开始更频繁地出现在高槿之和许兮若周围,沉默地参与一些讨论,甚至主动承担起带领小型考察组熟悉雨林路径的任务。一天傍晚,他找到高槿之,递给他一本边缘磨损严重的笔记本。

“这是我以前……随便记的。”诺罗的语气依旧有些生硬,但眼神不再躲闪,“里面有些老人讲过的,关于森林里植物、动物,还有……一些老地方的故事。可能,对你们画的那些图有用。”

高槿之接过笔记本,翻开,里面是歪歪扭扭但极其认真的字迹,夹杂着稚拙却传神的简笔画,记录着各种植物的土语名称、习性,以及与之相关的部落传说、狩猎禁忌。这并非系统的知识体系,却是一个年轻人在现代教育冲击下,下意识保留下的、关于自身文化根脉的碎片。这份信任,比埃琳娜的认可更让高槿之心潮澎湃。

“谢谢,诺罗。这非常、非常珍贵。”高槿之郑重地说,“我们可以一起,把这些和你图玛卡萨爷爷的‘灵魂地图’对照着看,或许能发现更多。”

诺罗点了点头,没再多说,转身离开了。但他的这个举动,无疑标志着核心团队内部一道关键裂痕的弥合。

然而,高槿之和许兮若并未被初步的胜利冲昏头脑。他们很清楚,宏远建设深耕多年,其利益网络盘根错节,绝不可能因一位国际专家的一份非公开报告就轻易放弃。暂时的沉寂,往往意味着更猛烈的风暴在酝酿。

李瀚明的预警很快通过加密通讯传来:“宏远那边没闲着。他们调整了策略,不再正面攻击我们的方案‘不切实际’,而是开始散布新的论调,说我们的模式‘周期长、见效慢’,是‘用村民的未来为某些人的学术理想或国际声誉垫脚’。同时,他们加大了在更高层面的游说,据说提出了一个‘修改版’的方案,增加了一些环保和补偿的条款,试图模糊焦点,争取摇摆派的支持。”

“另外,”李瀚明语气凝重地补充,“要小心他们从内部瓦解。巨大的利益面前,很难保证所有人都能始终如一。”

果然,没过几天,村落里的氛围出现了一些微妙的变化。几个原本在非正式座谈中对高槿之团队表示支持的村民,态度变得有些含糊。有人开始私下议论,说宏远的新方案答应给每户人家一笔“可观”的搬迁补偿款,而且承诺在新建的旅游综合体中优先聘用本村年轻人,“收入比现在种地、打零工强多了”。

卡朋长老忧心忡忡地找到高槿之:“有人在私下串联,说接受宏远的条件才是‘看得见、摸得着’的好处。诺罗的父亲……似乎也有些动摇。”

诺罗的父亲,一位沉默寡言、常年在外面做小生意的中年汉子,在高槿之的印象中一直存在感不强。他的动摇,反映了一部分村民最现实的焦虑:对未来的不确定,以及对即时利益的渴望。

“我们不能责怪他们。”高槿之对许兮若和闻讯赶来的诺罗说,“生存和发展的压力是真实的。我们的方案,必须能回应这种焦虑,证明‘共生基金’带来的,不是画饼,而是更持久、更有尊严的福祉。”

他们决定加快“社区共生基金”雏形项目的落地。在许兮若的推动下,妇女手工作坊的第一批融合传统纹样和现代设计的小件饰品(如编织手环、带有符号刻印的陶珠项链)通过李瀚明在南市的渠道,尝试在小众的设计师商店和线上平台寄售。虽然数量不多,但当第一笔销售收入被换算成现金,公平地分到参与制作的几位妇女手中时,那种喜悦和希望是实实在在的。金额或许不如宏远承诺的补偿款诱人,但其意义在于,这是她们凭借自己的技艺和文化,在不离开家园、不破坏环境的前提下获得的回报。

同时,高槿之与诺罗、图玛卡萨爷爷一起,开始着手规划一条小型的、“深度的”文化体验路线。路线避开雨林核心保护区,但会串联起几个具有文化象征意义的地点(如图玛卡萨讲述过的古老祭祀点、能够看到特定景观的山坡),由诺罗这样了解森林的年轻人作为向导,向少数真正对原住民文化感兴趣的游客展示“灵魂地图”的部分现实投影,讲述森林的故事。收益将直接注入正在筹建的基金账户。

这些举措规模虽小,却像一颗颗种子,在村民心中悄然发芽,让他们直观地感受到,高槿之团队所描绘的图景,并非空中楼阁。

就在内部凝聚力和外部压力进行着拉锯战时,一个意外的访客,打破了短暂的平静。

来人是一位四十岁左右、戴着金丝眼镜、西装革履的男子,自称是宏远建设的高级顾问,姓赵。他没有像之前的说客那样盛气凌人,反而态度谦和,甚至带着几分学者气。他直接找到卡朋长老和高槿之,表示希望能“坦诚地交流一下”。

在村议事长屋,赵顾问开门见山:“高先生,许小姐,还有卡朋长老,我代表宏远建设,首先对之前一些不够妥当的沟通方式表示歉意。我们充分认识到,贵团队提出的方案,具有很高的人文价值和创新性,也赢得了埃琳娜·科赫女士这样的国际权威的赞赏。”

他的话语滴水不漏,让人挑不出毛病。“我们宏远,作为一家有社会责任感的企业,也非常希望能为当地的文化保护和社区发展贡献力量。因此,我们经过深入研究,提出了一个‘优化整合’的建议。”

赵顾问拿出了一份制作精美的方案书。“我们愿意在原有开发计划中,划出特定区域,建立一个小型的‘文化生态保护区’,完全保留贵团队所强调的那些具有文化意义的地点。同时,我们承诺,将开发收益的百分之五——这远远高于行业标准——注入一个由社区和企业共同管理的基金,用于文化传承和民生改善。”

他推了推眼镜,目光诚恳地看向高槿之:“高先生,您的理想和才华我们非常钦佩。我们诚挚地邀请您和您的团队,作为特别顾问,加入我们这个‘优化版’项目。我们可以提供充足的资金和专业的团队,将您的理念在一个更大、更成熟的平台上实现。这难道不是一种双赢吗?既能保护文化,又能带来更快速、更显着的经济效益,满足村民对更好生活的渴望。何必一定要非此即彼,对立起来呢?”

这番话极具诱惑力。它似乎承认了高槿之团队的价值,并提供了一个看似能够调和矛盾的“中间道路”。卡朋长老的目光闪烁了一下,显然在认真思考这个提议。

高槿之沉默了片刻,没有立刻反驳。他深知,宏远此举非常高明,试图用“合作”的名义,将他们团队的理念吞并、消化,最终纳入其固有的商业逻辑之中。那个所谓的“文化生态保护区”,很可能沦为开发项目中的一个点缀性盆景;而那百分之五的收益,看似慷慨,但在宏远庞大的开发体量和对利润的极致追求下,其使用方向和效果,社区能否真正掌握主导权?更重要的是,一旦接受了这个框架,那种以掠夺土地、割裂文化联结为代价的发展模式,就依然会被确立为正统,他们所倡导的“共生”理念,将失去其革命性的批判力量,沦为一种改良主义的装饰。

他抬起头,平静地看向赵顾问,语气温和却坚定:“赵顾问,感谢贵公司的‘赏识’和‘整合’的建议。但是,我们的理念核心,并非仅仅是在开发项目中保留一块‘文化飞地’,或者争取更高比例的补偿。我们追求的,是一种发展范式(paradig)的根本不同。”

他指向窗外的雨林和村落:“在这里,文化、生态和社区生活是一个不可分割的有机整体。我们所设想的‘发展’,是让这个整体自身焕发新的生命力,而不是将它作为资源,嵌入到一个外来的、以资本增殖为最高逻辑的机器中去。您提出的合作,听起来很美好,但本质上,依然是让社区和文化去适应、服务于一个既定的开发目标,主体性已然丧失。”

“至于村民对更好生活的渴望,”高槿之继续道,目光扫过卡朋长老,“我们深信,真正的‘好生活’,不仅仅在于物质的丰裕,更在于文化的尊严、社区的凝聚力和与脚下这片土地的和谐共生。我们正在尝试的,正是要探索这样一条路径。它或许起步更慢,看起来更‘笨’,但我们相信,它的根基更深,生命力也更持久。我们不能用村民的短期利益去冒险,但我们更有责任,为他们守护一个更具可持续性的、真正的未来。”

赵顾问脸上的笑容微微僵硬,但很快恢复如常。“高先生理想高远,令人敬佩。但现实往往很骨感。村民们的等待是有限的,市场的机会窗口也不会永远敞开。希望您再慎重考虑。毕竟,推动事情向前发展,有时需要妥协的艺术。”

会谈在不置可否的气氛中结束。赵顾问留下方案书,礼貌地告辞。

人走后,长屋内陷入沉默。卡朋长老眉头紧锁,显然在消化刚才那番针锋相对的对话。高槿之知道,赵顾问的话,像一颗种子,已经播撒了下去。它利用了人性中对“捷径”的天然偏好,以及对漫长等待的不确定性恐惧。

“他在分化我们。”许兮若低声说,眼神里充满了担忧,“他看似承认我们,实则想把我们拉下水,或者至少,让村民觉得我们为了坚持所谓的‘理念’,在阻碍他们获取‘更快’的利益。”

高槿之点了点头。“所以,我们必须更快地让村民看到,我们的路,也能结出果实,而且是更甜、更持久的果实。”

他们决定,立即启动那条小型文化体验路线的首次试行。由诺罗担任向导,邀请几位一直支持他们的村民家庭,以及一两位之前态度摇摆的村民,免费体验一次。同时,加快与李瀚明沟通,争取将妇女手工艺品的销售渠道进一步拓宽,哪怕初期不赚钱,也要形成稳定的展示和反馈机制。

试行路线选择在一个天气晴好的周末。诺罗带着十几个人,包括他的父亲(在高槿之的恳请和诺罗的坚持下,半推半就地来了),走进了村落附近的雨林边缘。诺罗没有背诵准备好的导游词,而是用他特有的、略带沙哑的嗓音,指着沿途的树木、岩石、溪流,讲述着他从小听到的、与这些自然物相关的故事和禁忌。他讲述祖先如何依靠这些标记在广袤雨林中辨识方向,如何根据植物的状态判断季节和猎物踪迹,哪些地方是神圣的、不能轻易打扰……

他的父亲起初有些不以为然,但随着诺罗的讲述,那些尘封在他记忆深处的、儿时听父辈讲述的碎片,似乎被一点点唤醒。他偶尔会插一两句话,补充某个细节,或者纠正诺罗一个不那么准确的发音。父子之间那种因观念差异而产生的隔阂,在这一刻,似乎被共同的文化记忆悄然融化了几分。

同行的其他村民,也沉浸在这种熟悉的陌生感中。他们世代生活于此,却从未如此系统、如此充满情感地重新审视过这片森林所承载的文化密码。当诺罗最终带领大家来到一处可以俯瞰村落和部分雨林的高地,指着下方,将图玛卡萨爷爷“灵魂地图”上的抽象符号与眼前的实景一一对应时,一种前所未有的、对自身文化的自豪感和对这片土地的深层认同,在许多人心头油然而生。

这次非正式的体验,效果出奇地好。参与回来的村民,尤其是那几位曾经动摇的,态度明显有了转变。他们开始更积极地参与讨论基金的管理细则,对妇女手工艺品的销售也表现出更多关心。诺罗的父亲,虽然嘴上没说什么,但看向高槿之的眼神,少了许多疑虑,多了几分认可。

内部的小小危机,暂时被化解。但高槿之明白,这仅仅是开始。宏远的“整合”策略失败后,很可能还会有后续的动作。他和李瀚明、许兮若必须利用埃琳娜报告带来的战略窗口期,尽快将他们的方案推进到更具实质性的阶段,比如争取到地方政府的试点立项,或者引入有分量的战略合作方。

一天深夜,高槿之在临时工作室里,对着笔记本电脑梳理思路,许兮若则在旁边整理妇女们新送来的编织样品。灯光昏黄,窗外虫鸣唧唧。

“槿之,”许兮若忽然抬起头,轻声说,“我在想,埃琳娜女士的报告,就像一阵大风,帮我们吹散了眼前的迷雾,让我们看清了方向,也让对手暂时后退。但这风总会停。要想真正站稳,我们需要的是在这片土地上,打下属于自己的、坚实的基石。”

高槿之转过头,看着她被灯光柔和勾勒的侧脸,心中涌起一股暖流。“是啊,基石。那些我们一点点推动的小项目,诺罗和他父亲之间重新建立的理解,村民们对自身文化价值的重新发现……这些都是基石。它们可能很小,很不起眼,但一块块垒起来,就能建成最坚固的堡垒。”

他走到窗边,望向夜色中村落模糊的轮廓,以及更远处如同巨兽脊背般蜿蜒的雨林暗影。

“宏远看重的是这片土地的经济价值,是它可以被迅速兑换成的资本。而我们,和这里的村民们一起,要守护和激活的,是这片土地的生命价值,是它承载的记忆、文化和未来无限的可能性。这是一场不对等的较量,但我们的武器,是时间,是人心,是那种看似柔软却无比坚韧的、与土地共生的信念。”

他知道,前方的路依然布满荆棘,宏远的下一次出招或许会更加凌厉。但他们已经在这片土地上扎下了根,与这里的人、这里的文化建立了血脉相连的联系。那件历经烈火考验的陶器,静静地立在长屋中,仿佛一个永恒的见证,提醒着他们最初的坚持,也预示着无论未来有多少风浪,只要根基不毁,希望就永不湮灭。

接下来的日子,他们将一边巩固内部的团结,加速示范项目的落地,一边与李瀚明紧密配合,借助埃琳娜报告带来的东风,在更高层面的博弈场上,为他们的“雨林可持续发展新模式”,争取那至关重要的一席之地。较量,已进入更深、更实质的阶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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