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星高轨道，距离“巡林客”爆炸中心 5000 公里。
“警报！船体结构应力异常上升！”
“祝融”号的舰桥内，陈二狗惊恐地看着全息结构图。原本代表安全的绿色舰体模型，此刻正在被密密麻麻的红色线条覆盖，像是一张布满血丝的网。
“并没有遭到直接撞击！为什么龙骨在弯曲？”
“因为空间本身在震动。”
地球端，苏清歌死死盯着那个正在疯狂跳动的“应力-应变曲线”（stress-stra curve）。
“‘巡林客’核心的中子星物质湮灭后，虽然引力源消失了，但它留下的引力波涟漪还在。我们现在就像是在波涛汹涌的海面上行驶的小船，空间结构在发生微小的拉伸和压缩。”
苏清歌的手指划过屏幕上那复杂的张量方程。
“在广义相对论中，时空是一个黎曼流形（rieannian anifold）。现在的这片区域，曲率张量（curvature tensor）极其混乱。我们的飞船材料虽然坚硬，但在这种空间尺度的反复拉扯下，金属晶格内部的‘位错’（dislocation）正在疯狂增殖。”
“说人话！”杨烈看着正在发出嘎吱声的钛合金穹顶，感觉牙酸。
“就是金属疲劳！”苏清歌大喊，“飞船的龙骨正在经历每秒上千次的微观拉伸。，进入塑性变形区，‘祝融’号就会像一根被反复折弯的铁丝，瞬间断裂！”
咔嚓——！！！
话音未落，一声巨响传遍全舰。
“c 区 4 号肋骨断裂！液氢储罐外壁出现裂纹！压力泄漏！”
这是致命的危机。
“祝融”号携带着 10 万人的生命和巨量的液氢。一旦主龙骨断裂，液氢罐失压爆炸，这艘人类文明的方舟就会变成宇宙中最大的烟花。
“必须立刻离开这片区域！”
“走不了！”陈二狗绝望地吼道，“前面的爆炸碎片云形成了一道墙！那是高能粒子流，我们的常规装甲挡不住！冲进去就是被喷砂机打成筛子！”
前有碎片墙，后有引力波。进退维谷。
“既然空间是弯曲的，那就别走直线。”
一直沉默的零（zero）突然开口。她那只异色义眼正在以极其恐怖的频率刷新着数据，大脑连接着“广寒”量子计算机，正在进行着一场算力的豪赌。
零的声音机械而冰冷。
“在黎曼几何中，测地线是弯曲空间中的‘直线’，也是两点之间的最短路径。碎片云的分布看似杂乱，但在引力湍流的影响下，它们会遵循‘洛伦兹吸引子’（lorenz attractor）的混沌轨迹运动。”
“在这混乱的系统中，存在一条极其狭窄的、动态的‘零应力走廊’。”
屏幕上，那团混乱的粒子云中，突然亮起了一条蜿蜒曲折、仿佛随时会断裂的金色线条。
它像是一条在风暴中穿行的蛇。
“这就是生路。”零说道，“但窗口期只有 30 秒。而且，这条路需要飞船进行 12g 的机动过载。”
“12g？！”杨烈瞪大了眼睛，“‘祝融’号满载 10 万人！这过载会把冬眠舱里的人压成肉泥！船体结构也扛不住！”
“那就给它加固。”
李星河的声音从地球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杨烈，你手里不是有两千艘‘荧惑’战舰吗？”
“让它们过来！贴在‘祝融’号的外壁上！”
“用它们那强相互作用力（strong teraction）构成的绝对刚体外壳，给‘祝融’号做一套外骨骼！”
“把我们的船，夹在中间！”
这是一个疯狂的方案。用外星战舰当“夹板”，硬生生固定住人类脆弱的飞船。
“明白！全舰队！密集编队！”
杨烈的大脑通过神经链接，瞬间接管了两千艘古舰的控制权。
两千艘银色的水滴状战舰，像是一群听话的游鱼，瞬间向中央的“祝融”号聚拢。
它们利用精密的磁力锁定，紧紧贴合在“祝融”号脆弱的钛合金外壳上。层层叠叠，严丝合缝。
眨眼间，那艘臃肿的人类飞船，被裹进了一层银色的、无坚不摧的盔甲里。
“这是最硬的盾。”李星河看着屏幕，“现在，冲过去！”
“二狗，推力拉满！杨烈，跟着零的线走！”
“是！”
轰！！！
“祝融”号的主引擎喷出长达百公里的紫色尾焰。
在这个被引力波扭曲的黎曼空间里，这艘身披银甲的巨舰，开始了一场令死神都望而却步的极限漂移。
它沿着那条金色的测地线，在密集的碎片云中左冲右突。
每一次转向，巨大的过载都让船体发出呻吟，但外层那两千艘“荧惑”战舰死死锁住了它的结构，将应力均匀地分散到每一个原子上。
碎片撞击在银色外壳上，瞬间气化。强相互作用力材料的表面连一丝划痕都没有留下。
“距离冲出湍流区还有 10 公里！”
“前方高能反应！是一块‘巡林客’的核心碎片！质量 500 万吨！”
一颗漆黑的、密度极大的残骸挡在了必经之路上。
“躲不开了！”
“那就撞碎它！”
李星河怒吼。
“启动‘共工’号的机械臂！把所有的激光刀、等离子切割器都给我打开！”
紧随其后的“共工”号工业母舰冲了上来。它那八条巨大的机械臂像是一只发狂的章鱼，挥舞着数千度的高温光刃，迎着那块残骸砍了上去。
滋拉——！！！
在相对速度每秒几十公里的撞击下，哪怕是中子星物质的残渣也被这股决死的工业暴力硬生生切开了一道口子。
“穿过去！”
三艘巨舰首尾相接，像是一列燃烧的火车，从那块正在崩解的巨大残骸中心一穿而过。
豁然开朗。
视野中的红光消失了，震动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前方那颗静谧、巨大、红色的星球。
火星。
它就悬挂在舷窗外，近得仿佛触手可及。奥林帕斯山的轮廓在晨昏线上投下巨大的阴影，像是在迎接这群历经劫难的游子。
“我们……出来了。”
陈二狗瘫在椅子上，全身的骨头像是散了架。
杨烈看着雷达上那条刚刚走过的、如蛇般扭曲的轨迹，那是他们在死亡边缘跳出的舞步。
“这就是数学。”零的声音依然平静，只是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宇宙只相信真理。”
“不。”
李星河看着那艘虽然伤痕累累、但依然挺立的“祝融”号。
“宇宙也怕不要命的。”
“全员准备入港。”
“告诉那 10 万人，别睡了。”
“到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