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的战火与纷爭,如同远方的闷雷,虽能隱约听闻,却暂时未能波及到这偏远的北疆绥德州。
无论外界如何风云变幻,自身实力的积累才是立足的根本。秦思齐如同一个最沉得住气的农夫,將绝大部分精力都投入到了深耕脚下这片土地之上。
对於南方那位势如破竹、已兵临帝国心臟的四皇子,秦思齐並未像某些嗅觉灵敏的投机者般,急於遣使密会、表態输诚。
非秦思齐对此漠不关心,或缺乏政治嗅觉,恰恰相反,正是源於一种超越时代的清醒认知,在帝国最高权力角逐的棋局尚未彻底明朗之前,对於绥德州这样实力有限、地处边缘的棋子而言,最明智的选择不是仓促选边站队,而是抓紧一切时间,默默壮大自己。
毕竟,无论將来谁坐上那张龙椅,战后恢復生產,稳定地方都是首要任务。而自己手中若能握有十万亩旱地变良田的政绩,这便是最好的证明!
而走私得来的利润,此刻成了秦思齐最大的底气。
秦思齐將赚取的雪银,如同不要钱般,毫不吝嗇地注入到水利工程之中。银钱化作最有效的激励,推动著工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向前延伸。
同时,对跟隨自己来到这苦寒之地的族人们,也有了新的安排。除了秦思文等少数几个留在身边处理机要文书,负责联络协调的,其余数十名青壮族人,无论辈分高低,被其一股脑地全部送到了马犇的军中。
“马指挥,这些人,交给你了!不必给予特殊照顾,相反,要更严格!让他们从最基础的列队、操戈开始,系统地习武、练兵,熟悉军阵,体会行伍!”
马犇看著这些体格也算结实的秦氏子弟,重重抱拳:“思齐放心!我將定把他们操练出来!”
汗水与银钱,再加上秦思齐借鑑现代管理方法制定的,清晰到每个工段,每个班组的激励制度,完成定额有赏,超额有重奖,共同创造了奇蹟。
原本预计还需两年才能全线贯通的主干渠及配套支渠网络,在各种积极因素的推动下,竟提前了一年,在第二个年头的盛夏来临前,宣告全面竣工!
通水的那一日,成为了绥德州载入史册的节日。当秦思齐亲手提起那象徵性的总闸门,浑浊却充满生命力的河水,如同终於被驯服的苍龙,沿著纵横交错的渠道网络,涌入那片片曾经只能望天收的广袤旱地时,整个绥德州都彻底沸腾了!
无数百姓自发地沿著新修的水渠奔跑、追逐著水头,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
许多人跪倒在地,不住地朝著苍天磕头,更朝著州衙的方向、朝著那位被晒得黝黑的秦知州磕头。那水声、欢呼声,交织成一曲对生存与希望最动人的礼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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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程的提前完工,意味著当年就能抢种一季庄稼,发挥出立竿见影的效益。而到了秋收时节,那成果更是震撼了每一个绥德人。
秦思齐站在一处可以俯瞰数万亩良田的高坡上,极目远眺。
眼前,是一片令人心醉神迷的金色海洋!
麦穗在爽朗的秋风中摇曳,那些原本亩產只能有寥寥数斗、甚至连种子都收不回来的贫瘠旱地,在被浑浊而肥沃的渠水滋养了短短一季后,竟焕发出了令人难以置信的蓬勃生命力!
经过州衙户房胥吏带著算盘,初步统计,这新修的庞大渠网,足足覆盖並彻底改良了十五万亩曾经的望天田,使其一跃变成了旱涝保收的水浇地!
仅仅这一季,这些土地上收穫的粮食,初步估算,就比往年同等面积土地那可怜的平均產量,足足多了十万石!
这是一个足以彻底改变绥德州贫弱命运的数字!要知道,整个绥德卫的军屯田、民田、勛贵田等所有耕地加起来,总面积大约在六十七万亩左右。
这新增加的十五万亩高產水浇地,再加上州城附近、河谷地带原本就依靠小规模水利艰难维持的近十万亩水浇地,使得整个绥德州范围內,能够获得稳定、充足水源灌溉的土地面积,达到了惊人的二十五万亩!將近总耕地面积的四分之一,从此告別了靠天吃饭的窘境!
而且,这一年,似乎连天公也格外作美,可谓风调雨顺。金色的麦浪不仅席捲了新垦的水浇地,也惠及了那些尚未得到渠水滋润的土地。
无论是军屯、士绅庄园,还是普通百姓的自留地,都迎来了一个数十年罕见的丰年!
秦思齐负手而立,山风吹动他的衣袍,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澎湃。
是他穿越到这个时代以来,利用超越时代的见识、魄力与手段,完成的规模最大、影响最深远的实体工程。
丰收的喜悦,最终要落在的利益分配上。按照秦思齐早在工程启动初期,就凭藉其现代管理思维定下的清晰章程,以及各方在修渠过程中出钱、出粮、出力的具体比例,这新增的十五万亩水浇地及其带来的丰厚產出,也做了明確而公平的划分:
五万亩及其產出,直接划归绥德卫所,作为新增的军屯,由军队组织耕种或招募军户佃种,收穫的粮食直接纳入军粮体系。
这大大缓解了马犇麾下那八千多张嘴的后勤压力,也让军队的根基更加稳固。
四万亩,则由之前踊跃出钱出粮资助修渠的本地士绅、土豪们,按照贡献大小分得。
这让他们之前的投资获得了远超预期的回报,支持秦思齐各项政策的积极性空前高涨。
剩下的六万亩,则公平地分给了那些积极参与修渠出工,以及原本就拥有这些旱地地契的普通百姓。
许多人家,祖祖辈辈第一次拥有了可以稳定產出,不再担心一场乾旱就颗粒无收的宝地,那份喜悦与对未来的憧憬,难以言表。
粮食的收割、打场、晾晒、入仓整个秋季,绥德州都沉浸在一种忙碌的氛围中。
当最后一担粮食,被“嘿呦嘿呦”地抬入州衙新建的官仓时,听著仓大使匯报著庞大库存数字时,那句手里有粮,心里不慌! 这朴素的真理,在此刻得到了最淋漓尽致的体现。
然而,看著那些因为分到了水浇地而喜笑顏开的百姓,秦思齐心中却有著更深远,更冷静的思量:
“田地,是分给你们了,这活命的根本。但这田,你们能不能真正守得住?將来能不能顺利地传下去,不再因为债务、因为欺压、因为无知而被矇骗、被兼併…关键,得看那些在学堂里,摇头晃脑的孩子们。”
物质的改善,吃饱穿暖,只是第一步,是生存的底线。
唯有开启民智,让下一代人,让更多的普通百姓子弟,能够读书明理,拥有独立思考见识,才能从根本上打破那千百年来固化的阶层枷锁与信息壁垒,才能真正有能力,去守护这来之不易的生存之基与发展之果。
秦思齐顶著巨大压力和非议,强力推行的强制蒙学,其深远意义,或许要五年、十年,甚至更久之后才能逐渐显现出来。
在许多人看来,这远不如修渠引水、增產粮食来得立竿见影。但秦思齐內心无比坚信,这,才是比修渠引水更为重要、更关乎根本的、真正的百年大计! 他播下的,是知识的火种,是未来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