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穿裂隙，吹得我额前碎发贴在脸上。祭坛地面的黑雾还在往上爬，像有生命般顺着石缝游走。青鳞半跪在我侧后方，羽刃插进地里撑住身体，呼吸粗重。
离渊站在高处，五指按在胸口那道墨黑色纹路上。他指尖陷进皮肉，血从指缝渗出，滴落在祭坛表面时发出轻微的“嗤”声，像是被什么烧着了。
我握紧短刃，刀柄上的纹路硌进掌心。玉珏贴在胸前，热度比刚才低了许多，只余一丝温存。它刚才抽尽狐七的灵力，此刻尚未恢复，光芒微弱得几乎看不见。
黑焰突然自地面炸开。
几条火舌如蛇信般卷来，缠上我的脚踝。那不是普通的火，触到皮肤的一瞬，骨头里像是被人抽了丝，魂魄都轻了一分。我咬牙后退一步，却被另一道黑焰扫中膝盖，踉跄着撞上身后断裂的石柱。
青鳞怒吼一声，强行展开残翼扑过来挡在我前面。左翼早已焦黑一片，此刻再受冲击，边缘直接裂开，露出森白骨节。他挥刃斩断两根扑来的黑焰，可更多的火藤从裂缝钻出，缠住他的手臂、腰腹，猛地一拽——
他整个人被拖倒在地，羽刃脱手飞出。
“烬羽……快跑！”他挣扎着抬头，嘴角溢血。
我没有动。
离渊冷笑，缓缓抬起双手，掌心朝下压向祭坛。他身下的影子忽然扭曲变形，化作一只巨大的黑翼轮廓，与他胸口的纹身同频搏动。整座祭坛随之震颤，裂缝中涌出更多黑焰，交织成牢笼形状，将我们围困其中。
空气变得粘稠，每一次呼吸都像吞着灰烬。玉珏贴在胸口，微微发烫，却再难亮起金光。我察觉到不对——这术法不只是攻击，它在吸我们的魂魄之力。
“这是噬魂咒。”青鳞趴在地上，声音断续，“以施术者精血为引，抽取他人魂能反哺自身……但代价极大，撑不了多久。”
我盯着离渊。他站得笔直，可额角已有细密血珠渗出，顺着眉骨滑落眼窝。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瞳孔深处泛着幽光，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他体内苏醒。
“你以为赢了？”他开口，声音沙哑得不像人声，“你们看到的，只是开始。”
话音未落，他猛然撕开右臂衣袖。一道同样的墨色纹路盘绕在小臂内侧，正随着心跳节奏蠕动。他用左手狠狠掐进那纹路中央，鲜血喷溅而出，洒向空中。
黑焰骤然暴涨。
牢笼收缩，逼至身前三尺。我抬手格挡，一道火藤缠上手腕，瞬间蔓延至肩头。那种被抽离的感觉更强烈了，眼前闪过短暂的黑斑，耳边嗡鸣不止。
玉珏终于又闪了一下光。
就在那一瞬，我捕捉到了黑焰的波动规律——每三息一次强盛，接着是半息的衰弱。就像心跳，有力却有间隙。而每次衰弱时，离渊的身体都会极轻微地晃一下，仿佛承受不住反噬。
老祭司临终的话浮现在脑海：“离渊偷学禁术，根基不稳，强行驾驭只会自毁经脉……他撑不久。”
原来如此。
这不是完整的噬魂咒，而是他私自篡改后的残缺版本。他没有魔族正统血脉支撑，只能靠一次次割裂血肉来维持术法运转。每一次供灵，都是在透支性命。
所以他不能停。
只要他不停下，我们就只能被动承受侵蚀。
但我可以等。
等他下一次脉动衰弱的瞬间。
我缓缓闭眼，将意识沉入丹田。双族灵力仍在体内震荡，尚未完全平复。魔族残息与昆仑虚仙力交错流动，隐隐作痛。我强迫自己不去压制这股混乱，反而任其在经脉中缓慢循环，积蓄力量。
黑焰再次扑来，缠住我的脖颈。
窒息感袭来，视线边缘开始发暗。我咬破舌尖，借着剧痛保持清醒。玉珏最后一次发热，微弱的金光从衣襟下透出，勉强护住心口一寸。
青鳞还在地上挣扎。他试图爬起来，可四肢已被黑焰锁死，只能仰头看向我，嘴唇翕动，似乎想说什么。
我没看他。
我知道他在提醒我动手，可现在不行。时机未到。
离渊站在高处，双手结印未散。他胸口的纹路已经扩张到锁骨下方，像一张正在吞噬他的嘴。他的脸色由苍白转为青灰，呼吸急促而不稳，但眼神依旧凶狠。
“你母亲死的时候，也是这样看着我。”他忽然说，声音带着某种扭曲的快意，“她不信我能掌控这力量。她说我是疯子……可你看，我现在活着，而她早就烂在土里。”
我睁眼。
“你说得对。”我开口，声音比想象中平稳，“她不信你。因为她知道，靠杀戮换来的力量，终究会反噬自身。”
他眼神一滞。
就在这刹那，黑焰脉动进入衰弱期。
我猛地将体内积压的灵力推向右手，灌入短刃。刀锋嗡鸣，紫金光芒一闪即逝。我一脚踹向地面，借力跃起，刀刃横劈而出——
“铛！”
黑焰被斩断一截，火藤崩散成灰。我落地翻滚，避开后续追击，背靠石柱喘息。
离渊闷哼一声，身形晃了晃，嘴角溢出一丝黑血。他低头看着自己颤抖的手，又看向那断裂的黑焰，眼中第一次浮现惊怒。
“不可能……你怎么可能破开噬魂咒？”
我没有回答。
因为我知道，刚才那一击，并没能真正破阵。我只是试探出了它的弱点——当术法进入衰弱间隙时，防御最弱。
青鳞忽然咳了一声，抬起头：“他撑不住了……你看他的眼睛。”
我看向离渊。
他的瞳孔已经不再聚焦，眼白布满血丝，眼角甚至裂开了细小伤口。那不是疲惫，是身体正在崩溃的征兆。他靠着强行刺激血脉维持术法，可经脉早已不堪重负。
他快到极限了。
但他不会停下。
他会拼到最后一口气，也要把我们埋在这里。
所以我必须更快。
我将短刃插进地面，腾出双手按在胸口。玉珏已彻底冷却，但它曾吸收过的那些异种灵力，还残留在我的经脉深处。我开始引导它们，与自身灵力融合，哪怕会引发剧痛也在所不惜。
黑焰再次汇聚，比之前更加狂暴。
离渊张开双臂，像是要拥抱这场毁灭。他的衣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胸口纹路剧烈搏动，仿佛下一秒就要破体而出。
“那就一起死吧。”他低语。
祭坛震动加剧，裂缝扩大，黑焰如潮水般涌来。
我站起身，拔起短刃，迎上前一步。
第二波脉动即将来临。
这一次，我会看在他的破绽上。
风更大了，吹起我染血的衣角。玉珏贴在胸口，毫无反应。
离渊的狞笑凝在脸上。
我的刀尖指向他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