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室的白炽灯泛着冷光,将地板照得如同手术台。天宇带来的工具箱敞开着,各式螺丝刀、万用表、示波器整齐排列,像一排待命的手术刀。陆展博蹲在机器人旁,手里捏着一把防静电镊子,指尖微微发颤——这是他第一次如此彻底地拆解“守护者”,每拧下一颗螺丝,都像在剥离自己的一部分心血。
“别紧张。”天宇递过一副护目镜,镜片反射着仪器的蓝光,“拆解不是破坏,是给机器做‘ct’。”他弯腰捡起陆展博刚卸下的机械臂关节,对着灯光转动,“你看这里,轴承外圈有细微的划痕,说明转动时存在偏心摩擦——这就是你说的‘卡顿感’来源。”
陆展博凑近一看,果然在金属表面发现几道银白色的擦痕,像指甲划过玻璃的印记。“可我用了进口轴承,参数明明符合标准。”
“标准是死的,装配是活的。”天宇拿出塞尺插入轴承缝隙,读数显示003毫米,“间隙超标了。正常情况下,这种精密轴承的径向间隙不能超过001毫米,你这差了三倍。”他用镊子夹起一小片蓝色垫片,“加个这个,问题就能解决一半。”
垫片塞进轴承的瞬间,机械臂转动的“咯吱”声果然减轻了许多。陆展博松了口气,却被天宇敲了下后脑勺:“别高兴太早,这只是皮毛。”他指着工作台另一头的示波器,“先测电路,动力模块的问题才是重灾区。”
两人将机器人躯干外壳完全拆开,露出里面像蛛网般缠绕的线路。红色的动力线、蓝色的信号线、黄色的控制线纠缠在一起,部分线皮已经被高温烫出焦痕。天宇皱眉拨开线团,指尖划过一根鼓胀的红色线缆:“你这布线简直是灾难——动力线和信号线绑在一起,不干扰才怪。”
陆展博脸颊发烫:“之前为了赶进度,随便捆了一下……”
“动力模块供电不稳,一半是硬件问题,一半是布线的锅。”天宇拿起万用表,红黑表笔分别触碰到动力接口的正负极,“测一下空载电压。”
表盘指针剧烈晃动,最终停在127v,远超标准的12v。“空载电压过高,说明电源管理芯片有问题。”天宇又切换到负载测试模式,让机器人模拟抓取动作,指针立刻跌到103v,“负载时电压骤降,这就是你说的‘动力中断’根源——芯片无法稳定调压。”
他用烙铁烫开电源模块的封装,露出里面的核心元件:“看这个电容,容量衰减了30。”天宇指着一颗鼓包的电解电容,“劣质元件,经不起高频充放电。换成固态电容,至少能扛住三倍的负荷。”
陆展博在笔记本上飞速记录:“电容型号、耐压值、替换标准……”笔尖划过纸面的声音,和烙铁烫锡的“滋滋”声交织在一起,像在给机器把脉。
拆解到感应模块时,示波器突然发出尖锐的蜂鸣。屏幕上的信号波形像被狂风扭曲的绸带,原本应该平滑的正弦波,布满了锯齿状的毛刺。
“这就是信号接收滞后的原因。”天宇调整着探头位置,“你的红外传感器和超声波传感器安装距离太近,信号互相干扰。”他用尺子量了量两个传感器的间距,只有2厘米,“至少要分开5厘米,还要加屏蔽罩。”
陆展博忽然想起比赛规则里的一条:“可机器人躯干空间有限,最多只能挪到3厘米……”
“那就给屏蔽罩镀一层镍。”天宇从工具箱里翻出一卷金属胶带,“镍的导电性和屏蔽性足够用,厚度只有01毫米,不占空间。”他将胶带剪成小条,仔细贴在传感器周围,“这样一来,信号干扰至少能减少60。”
示波器上的波形果然变得平滑许多,虽然还有轻微的抖动,但已经能清晰分辨出目标反射的信号峰。陆展博盯着屏幕,忽然笑了——那是他第一次在拆解中感受到“治愈感”,仿佛亲眼看到机器人在“呼吸”,每一次信号收发都变得顺畅。
“还有程序逻辑。”天宇打开笔记本电脑,调出机器人的控制代码,“你用的是循环扫描模式,同一时间只能处理一个传感器的信号,这就是‘滞后’的另一个原因。”他指着一段代码,“改成中断触发模式,哪个传感器先收到信号就先处理哪个,反应速度能提升至少05秒。”
陆展博看着代码里密密麻麻的“for循环”,忽然明白自己陷入了“完美主义”的误区——他总想让机器人“兼顾所有”,却忘了“优先响应”才是救援场景的关键。就像火灾现场,先救离出口最近的人,永远比纠结“该救老人还是小孩”更实际。
拆解进行到第五小时,机器人已经被拆成三十多个模块,在工作台上排成整齐的一排。天宇用马克笔在白板上画出故障树:核心问题指向两个节点——动力模块的“电压波动”和感应模块的“信号拥堵”。
“现在需要验证。”天宇将替换后的电容焊回电源模块,又给感应模块装上镀镍屏蔽罩,“我们逐个模块装回去,每装一个测一次性能。”
陆展博点头,手里的镊子变得稳当许多。当动力模块重新通电时,万用表显示120v,负载测试时也只波动了02v;感应模块启动后,示波器上的信号峰清晰锐利,响应时间从原来的08秒缩短到03秒。
最后一块外壳装回时,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陆展博按下启动键,机器人平稳地滑过地面,机械臂精准夹起指定的物体,传感器在遇到障碍物时立刻转向,动作流畅得像换了台机器。
“症结找到了,也解决了。”天宇收起工具,镜片后的眼睛带着笑意,“剩下的,就是让它在赛场上证明自己了。”
陆展博看着机器人在晨光中移动的身影,忽然觉得那些被拆解又重组的部件,不仅修复了机器的缺陷,也填补了自己的急躁。他拿出手机拍下此刻的画面,发给天宇:“等比赛结束,烧烤管够,加十串腰子。”
天宇的回复很快弹出来:“再加两串板筋,要焦一点的。”
工作室的灯光渐渐熄灭,被晨光取代。拆解后的机器人静静停在角落,像一只涅盘的飞鸟,等待着属于它的天空。而那些散落的螺丝、焊锡和测试数据,则在桌面上拼出一行无形的字:真正的“守护”,从来都始于直面缺陷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