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书阁内部比外面看起来更大,显然用了空间拓展的阵法,只是如今阵法早已失效,空间有些扭曲变形。
走道两侧的书架像多米诺骨牌般倾倒,堆积如山的典籍残骸形成了一道道障碍。
陆轻走在最前,清元一炁在掌心凝聚成淡淡的光晕,照亮前路。
所过之处,那些腐朽的纸张竟然象时光倒流般,短暂地恢复了原状——
虽然只有一瞬就重新化为灰烬,但足够看清上面的字迹。
“这是……”魏禾怜停下脚步,弯腰从一堆灰烬中捡起半片玉简。
玉简边缘有烧灼痕迹,但内核的符文还完好。
她注入一丝微弱的月华,玉简表面泛起微弱的光芒,浮现出几行扭曲的古篆:
“灵寂三年七月初九,萧师弟请见掌门,言有‘补天之法’……”
“掌门允其入禁地‘观星台’,取月魄玉为引……”
“当夜,星象异变,地脉震动……”
玉简到这里断裂了。
魏禾怜脸色凝重,将玉简递给陆轻。
陆轻接过,清元一炁涌入,试图读取更多信息,但玉简内部的结构已经彻底损毁,只能勉强感应到一股强烈的“悔恨”情绪残留。
“看来当年的事,和这个‘萧师弟’脱不了干系。”陆轻沉声道。
“继续找。”魏禾怜说,“这里应该还有更多记录。”
三人继续深入,很快在一处相对完整的角落里,发现了一排用寒玉制成的书架。
这些书架显然有阵法保护,虽然阵法已破,但里面的典籍保存得还算完整。
陆轻小心翼翼地取下最上层的一卷兽皮——
入手冰凉,触感坚韧,显然是用某种妖兽皮鞣制而成,又以特殊药液浸泡过,历经千年不腐。
展开兽皮,上面是密密麻麻的古篆,字迹工整凌厉。
“是掌门玄元真人的手札。”魏禾怜一眼就认出了落款处的印章——
一轮明月环绕七颗星辰,正是万象宗的徽记。
陆轻将兽皮平铺在地,三人围拢过来。小银子也凑过来,好奇地用鼻子嗅了嗅。
手札开头是些宗门日常事务的记录,枯燥锁碎。陆轻快速翻阅,直到中间部分,字迹忽然变得急促潦草:
“灵寂五年冬,萧尘闭关三月出,携‘逆命阵图’献于吾。吾观之,大惊——此阵竟欲以地脉为基,月魄玉为引,强行逆转灵脉衰败之过程!”
“吾斥其狂妄,萧尘不服,言:‘掌门固守陈规,岂知天地之道本就可逆?弟子所悟,乃超脱此界之法!’”
“吾令其毁去阵图,萧尘当面应允,然……”
接下来的几页被撕掉了,边缘有焦痕。
陆轻继续翻到后面:
“灵寂六年春,地脉震动加剧。巡查弟子报,禁地‘观星台’有异常灵力波动。吾亲往查探,见萧尘竟私自布阵,阵眼正是月魄玉!”
“吾怒而出手,萧尘不敌,却狂笑曰:‘掌门,晚了!阵法已成,今夜子时,灵寂将止!万象宗将因我而名垂青史!’”
“吾强行破阵,然阵法内核已与地脉相连,强行摧毁恐引发灵脉爆裂……”
手札在这里停顿了很久,墨迹有被水渍晕开的痕迹。
下一段字迹颤斗:
“子时到,阵法失控。地脉灵气如决堤之洪暴走,千里之地,草木枯萎,鸟兽绝迹……此非灵寂止,乃灵寂爆发!”
“更可怕的是,灵气暴走之际,有邪魔乘虚而入——他们黑袍绣金乌纹,功法至阳至烈,专克我宗月华一脉。宗门大阵在其冲击下,如纸糊般破碎……”
“吾率众长老迎战,然弟子死伤惨重。苏月清为护萧尘,被金乌火焰焚身……池勉师弟冲入火海,只抢回半截焦骨……”
“萧尘见此,状若癫狂,欲引爆阵法同归于尽。吾以月魄玉碎片强行镇压,玉碎,阵崩,萧尘坠入地火裂缝……”
手札最后几行字,几乎是用血写成的:
“可恶的五丁老贼!原来他们早有预谋!灵寂爆发非天灾,乃人祸引动之机!”
“天际有目光投下,冰冷如渊,似在观察,又似在等待什么……”
“万象宗……亡矣。”
兽皮到这里结束。
楼阁内一片死寂,只有三人轻微的呼吸声。
阳光从破窗斜射进来,照亮空气中飞舞的尘埃,那些尘埃在手札上方盘旋,象是无数亡魂无声的控诉。
许久,孙小七才咽了口唾沫,声音干涩:“所以万象宗的复灭,是因为那个萧尘自作聪明,引动了灵寂爆发,又被邪魔趁虚而入?”
“不止。”魏禾怜摇头,手指轻抚兽皮上“天际有目光投下”那几个字,“玄元真人感觉到了‘窥探’。有人在观察这场灾难,甚至可能在等待灾难发生。”
陆轻没有说话。
他盯着手札最后的血字,清元一炁在丹田内自行流转,带来一种奇异的共鸣感。
仿佛这卷兽皮里残留的不只是文本,还有玄元真人临死前的“道蕴”——
那种面对天地大势、宗门复灭、自身无力回天的绝望与不甘。
“找找其他记录。”他收起手札,“关于池勉长老和尹鸠长老的,还有月魄玉的具体来历。”
三人分头在寒玉书架上翻找。
半个时辰后,魏禾怜在一个角落的木盒里,找到了几卷用丝绸包裹的玉简。丝绸已经朽烂,但玉简完好。
她注入月华,第一枚玉简亮起,浮现出的不是文本,而是一段模糊的影象——
画面中是个清秀的青年道人,正站在灵池边,小心翼翼地将一株水草移植到池中。
阳光洒在他侧脸,神情专注温柔。
“池勉……”魏禾怜轻声念出玉简角落的小字。
影象忽然变化,出现一名白衣女子,容貌清丽,气质温婉。她走到池勉身边,笑着说了什么,池勉脸微微一红,低头继续摆弄水草。
画面再变,白衣女子身边多了一名俊朗挺拔的年轻男子,两人并肩而行,谈笑风生。
池勉站在远处的树影下,静静看着,然后转身离开。
最后的画面,是枫叶飘落的后山小径。
池勉拦住白衣女子,似乎鼓起勇气说了什么。
女子沉默良久,轻轻摇头,嘴唇微动。
虽然没有声音,但口型清淅可辨:
“池勉师弟,你是个好人……但,请不要再联系我了,我怕萧师弟误会。”
画面戛然而止。
玉简暗淡下去。
魏禾怜握着玉简,许久没说话。
她忽然想起自己在北朝仙盟的那些年,也曾有过类似的眼神,类似的转身。
“找到了什么?”陆轻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魏禾怜迅速收敛情绪,将玉简递过去:
“池勉长老的记忆碎片。看来是个痴情人。”
陆轻接过玉简,清元一炁扫过,也看到了那段影象。他沉默片刻,叹了口气:
“所以萧尘不仅毁了宗门,还……”
“感情的事,没有对错。”魏禾怜打断他,语气重新恢复清冷,“只是池勉长老到死都守着灵池,或许那里有他最后的念想。”
陆轻看了她一眼,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另一边,孙小七也有了发现。
他从书架底部扒拉出一个铁盒,盒子上有禁制残留,但早已失效。
打开后,里面是一本厚厚的兽皮笔记,封面上写着“尹鸠手录”。
陆轻接过笔记,快速翻阅。
前半部分是宗门巡逻记录,锁碎枯燥。但翻到中间,字迹变得急促:
“萧尘是我从山外‘坠星谷’带回的。那时他浑身是血,昏迷不醒,怀里死死抱着一块奇怪的黑色石板……”
“他醒来后自称失忆,只记得姓萧。我见他根骨奇特,似有‘先天道体’之相,破例收为外门弟子……”
“他修行速度惊人,三月练气圆满,一年筑基。掌门对他寄予厚望,甚至将月魄玉借他参悟……”
笔记在这里停顿,墨迹晕开一大片,象是写的人尤豫了很久。
“我渐渐觉得不对。他偶尔会说出一些古怪的词汇,比如‘能量守恒’‘熵增定律’,还会画一些完全不同于此界阵法的图案……”
“我曾私下问他,他只是笑言:‘尹师兄多虑了,这些都是我梦中所得。’”
“直到他献上《养脉诀》……”
陆轻翻到下一页,字迹几乎力透纸背:
“那根本不是修复灵脉之法!那是饮鸩止渴的邪术——以透支灵脉未来千年的潜力为代价,换取暂时的灵气恢复!”
“我劝过掌门,但当时灵寂已爆发三年,宗门灵气日益稀薄,弟子修为不进反退,掌门无奈,只得默许萧尘在部分支脉上试验。”
“结果……”
笔记最后几页,字迹虚弱颤斗:
“我错了。我不该带他回山。若当年任他死在坠星谷,或许万象宗不会亡。”
“然,悔之晚矣。”
“后来者若见此录,切记:天地有道,顺之者昌,逆之者亡。强求‘逆转’,终将引来更大灾祸。”
笔记到此结束。
陆轻合上兽皮,长长吐出一口气。
所有的碎片,正在慢慢拼凑出一幅完整的图景:
一个来历不明的弟子萧尘,带着超越时代的认知,试图以“科学”方法解决灵寂问题。
他发明了《养脉诀》,设计了“逆命阵法”,却低估了天地法则的反噬,更没想到会被敌对势力趁虚而入。
而万象宗,从掌门到长老,从池勉到尹鸠,每个人都在这场灾难中做出了各自的选择。
最终,全宗复灭。
“还差最后一块拼图。”陆轻看向藏书阁深处,“月魄玉的来历。”
三人继续搜寻,但翻遍了整个藏书阁一层,再没找到相关记录。
“或许在楼上。”魏禾怜抬头看向通往二层的楼梯——虽然塌了一半,但还能勉强通行。
陆轻点头,正要上前,小银子忽然蹿到他脚边,咬住他的裤腿往后拖,喉咙里发出急促的“呜呜”声。
几乎同时,陆轻神识预警!
“退!”
他一把揽住魏禾怜的腰,向后急撤。孙小七反应稍慢,但也被陆轻另一只手拽着后退。
就在三人退开的刹那——
“轰隆!!!”
二楼楼梯口轰然坍塌!无数碎石和朽木如暴雨般砸落,烟尘弥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