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面对朱元璋的质问，朱瞻基也是早有准备，直接就不卑不亢地回答了。
“回太祖爷，我爷爷五次北征，虽未能如汉武般彻底犁庭扫穴，但确确实实沉重打击了馀孽鞑靼、瓦剌各部，使其数十年内无力组织大规模南侵，大明北疆因此获得了长久的安宁！”
朱瞻基不说是历史上的这位未来大明皇帝，光是穿越者的灵魂就让他语气突然间变了，多了几分真正的推崇。
朱标和老朱他们表情也微变，不对劲，这毛小子怎么突然好象极为推崇造反的老四？
而且……
接下来的话，他们彻底惊呆了。
“最关键的是，至于国力方面……我爷爷在位期间，疏通大运河，迁都北平以固守北方，令郑和六下西洋扬威海外，做到万国来朝！”
“爷爷更派人修撰《永乐大典》，乃囊括古今典籍。可以说，永乐一朝，国力之盛，远超洪武之后任何时期，虽有大规模军事行动，但国库并未空虚，百姓生活亦算安定。”
更关键的是。
“太祖爷，大爷爷，你们知道我来自未来，我知道未来的信息……那么再往后六百年，后世史家，虽对我爷爷得位有所非议，但对其功绩，甚至公认其为——”
“远迈汉唐的雄主。”
“远迈汉唐？！”
朱元璋和朱标几乎同时失声。
这四个字的分量可太重了！
朱元璋毕生梦想，就是创建一个强大、稳定，传承万世的朱明王朝，他最大的功绩就是再造华夏。
可这个功绩虽好，但那是创建朝代正不正的风评，他更大的梦想是证明自己即使当了皇帝，他的水平也一定没问题。
但他做到了吗？
洪武一朝是数朝数代里最难的建国开局，是最穷的王朝开局，他朱元璋穷其一生，那也在文治上并没有做到什么太大的贡献，只能说算得上恰到好处的留给了下一代合格的‘家产’。
而他现在突然知道，一个造反自己侄子的儿子，其居然能被六百年后研究历史的学者评价为远迈汉唐？
这可几乎是对一个皇帝最高的赞誉之一。
汉唐多厉害，朱元璋不可能不知道。
“嘶！这……这怎么可能呢？”
同样，朱标也一脸诧异，他和老朱想法差不多。
自己四弟善战是值得夸赞，但如此得位不正，如此穷兵黩武，必然可能是个形象治国无方，甚至昏聩暴虐的皇帝样子。
结果他却没想到，听到的是一个如此勤政、如此尚武，功绩真正做到彪炳史册的永乐皇帝形象！
这甚至让朱标都在一瞬间有了一个很现实的想法——
‘孤就算没死，孤如果当上了皇帝，孤能比的过四弟他吗？’
这时候，对于纂位与否的判断已经不重要，朱标明显陷入了自我怀疑。
老朱则愤怒依旧，因为纂位终究是事实……
而且他嘴里刚刚那句教教对方怎么做皇帝，现在听起来，这个儿子做皇帝，似乎做得并不差？
甚至好得超出了他的想象？
他又转头看到朱标那副自我怀疑的表情，当下就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但不等他说话，一旁的马皇后将丈夫的反应尽收眼底，适时地轻轻咳嗽了几声，将众人的注意力拉回些许。
“重八啊……若这孩子所言非虚，那棣儿他的造反最初或许也是有他的不得已和考量。只是这父子、叔侄之间，兵戈相向，终究是人间惨剧……”
那马皇后知道朱标在想什么，一句话就又给引回了造反的问题上。
朱标闻言内心没多大变化，不过也更好奇造反的原因了。
但朱元璋知道，这些事现在知道再多也没用，他烦躁的挥了挥手。
“罢了！都罢了！你这小子把你爷爷简直夸上天了，你在这空口无凭，咱在这儿也是猜来猜去，有什么用？”
朱元璋否认了未来？
不！
他是要亲自去看看！
“毛小子！你就别废话了，你说老四他还在打仗，对吧？”
“是，太祖爷。”
“好！那现在就带咱去！带咱去他那个什么永乐二十一年，咱要亲眼看看，咱那个好儿子朱棣，到底把大明折腾成了什么样子！咱要亲口问问他，他这个皇帝，当得可还心安理得？”
他已经是迫不及待地想要穿越时空，去直面那个既陌生又熟悉的儿子，去验证这一切令人难以置信的未来情报。
而朱瞻基当下也一笑，也好，不用费口舌，实际才是关键的证明嘛。
“孙儿遵命，那就请太祖爷、大爷爷，包括曾奶奶稍作准备，我们这便启程！”
可是。
“我就不去了，重八，标儿……你们去看看就行，也替我这个母后给他打个招呼就好……”马皇后是当场摆手拒绝。
而朱瞻基一愣，但立刻回过味来。
要不怎么说对方是贤后，他明明看到马皇后很意动，但终究对方分得清那头若是战争，她一个妇道人家去了，反倒是在碍手碍脚。
朱元璋也一愣，但只是微微点头，老夫老妻对视一眼也互相理解。
“行了，既如此那就这样，标儿随咱去安排人马，咱倒要看看真假……”
老朱安排人马去的同时，倒是把朱瞻基留在这偏殿里，他和马皇后，包括老朱的暗卫，一堆人就在这里耐心等待。
不过……
“朱瞻基，对吧？”
马皇后突然柔和的开口，朱瞻基马上转头看向她。
“曾奶奶，正是！”
“恩，我看你也是。”
马皇后说的有些奇怪，可实际上是仔细打量朱瞻基，半响才突然笑道。
“你这模样就和棣儿他有个三四分的相似，尤其是这眉眼间的神采，还有这倔强的嘴角……瞻基啊，你太祖爷和你大爷爷，他们需要眼见为实，需要你拿出铁证来证明这匪夷所思的一切。”
可是，马皇后起身走来，摸了摸朱瞻基的脑袋。
“但你曾奶奶我，其实已经信了七八分。你方才说起你爷爷的功绩，眼神里的光，做不得假……那不是一个编造谎言的人能有的神采。”
朱瞻基多少有些愣神，这摸脑袋的亲昵，以及仿佛爷爷那般长辈对自己的态度……
这位马皇后多少是真有点见识。
对方也轻轻叹口气，看向窗外朱元璋招呼人的忙碌，也想到朱瞻基嘴中的未来朱棣所在的战场。
嗯，她深吸一口气才说：“朱家人，就象重八和你爷爷他们爷俩的性子，都急，一个要问罪，一个要你证明……还挺象对吧？不过曾奶奶要问你点别的。”
她转身重新看向朱瞻基，还是带着笑容，但语气充满了担忧。
“你爷爷……棣儿他，派你来寻太祖皇帝，怕不单单是为了证明你这宛如仙人力量的真假……”
“他五次亲征漠北，劳苦功高，想必也凶险异常。你之前提到，他此次北征是最后一次……奶奶猜结果不太好吧？”
“否则，他何必让你一个皇太孙，冒险来做这穿梭时间，直面太祖雷霆之怒的事情？他是不是……这一次征战会让他身体有了恙，让你不得不证明此事来劝说他什么呢？”
我去！
马皇后的心思何其细腻啊！
她就没有纠缠于皇位的问题，而是完全从他身为母亲……嗯，朱瞻基也无法判断对方到底是不是爷爷的生母，或者养母，但其对于自己爷爷的态度是认真的，是真把对方当亲儿子看。
所以她才能不在乎爷爷到底是不是好皇帝，她只看到了爷爷当下的困境。
朱瞻基也是沉默片刻，刚刚没和朱元璋说的，这一刻却讲了，脸上也罕见的多了丝烦躁。
“还是曾奶奶您身为爷爷的母亲，您看的透……实际而言，爷爷他终究也年事已高，此次北征，旅途劳顿，加之战事不顺，龙体确实……欠安。”
他回头看向外面，看向朱元璋……嗯，老朱这个太祖爷人影怎么消失了？
不过。
“而且，孙儿所知的历史中，爷爷他正是在这次榆木川之战后，因积劳和郁结，最终在凯旋的路上就化为……龙驭上宾。”
龙驭上宾？
也就是年岁已高，凯旋路上寿终了。
一句话，马皇后当场眼睛就红了，视线也忽然看向偏殿某处……
哪里。
某个要强的男人，表情也变化剧烈。
老四，最后压根没挺过这次五征，那自己这一去岂不是见对方的最后一面？
荒唐！
马皇后沉默了好久好久，最后倒是喃喃道：“这孩子……他总是这么要强，这么拼命，他其实能做好这皇帝，是想证明给他爹看，他配得上这皇位吧？”
朱瞻基苦笑的点点头，倒也没说话。
马皇后继续道：“那映射来看，允炆那孩子皇帝做的肯定不咋地，不然老四也不会这般……行啊，那曾奶奶也知道了，你啊，带着你的太祖爷他们，好好劝劝老四，这仗可以不打的。”
“恩！这也是我来此的目的……”
一瞬间，马皇后和暗处的男人，或者说老朱都露出了了然的表情。
老夫老妻的默契，让他们演好了一场试探的戏。
现在逻辑顺上了，朱瞻基来此的目的就是相互证明，他真能知道未来，他说朱棣会死，那就一定会死。
他的目的，其实就是劝说朱棣退兵，别再亲征了。
“所以老四……你真是太要强了！”
朱元璋也最终转身离去，嘴里只是留下这么一句客观的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