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有才很纠结,手里的烫手货可以甩掉,但换不来利益。
无论交给谁,都有可能暴露他中间截胡的事儿,这到了皇军手里或者到了八路手里,他都得不到好儿,还会惹祸上身。
这一点,他非常佩服别动队那一帮子,绑他那次,从头到尾,他就没看到过人脸,唯一的印象,就是在李家大门前,那个身材高大的汉子。
先前自己如果再小心些,不露脸,现在也就没那么难了。
他扭头看了下那个八路逃兵,也许…能用他换些其他东西,比如,绿水铺便衣队长的位子?
地包天感觉不好,像是被什么凶兽盯上一般,抬头看了眼那个他以为是救命恩人的小白脸,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赵保胜看到了他订制的两个泵体,就是和两个泛绿锈的香炉一样的玩意儿放一起,有些不协调。
青铜是铜锡合金,常常为了方便浇铸,加铅降低熔点,所以青铜里含铅一点不奇怪,反正赵保胜没打算用这两个来打喝的水,试验而已。
铜管倒是黄铜皮卷出来的,一问才知道,这家作坊也能做正常铜器,然后老赵就开始和他们商量能不能用黄铜做手压泵泵体,得到的答复是,能做,紫铜的也行,但铸造的话,会贵不少……
赵保胜咬牙又订了个黄铜的,炊事班的水井还是得解决一下。
临走还打听了作坊用的煤……平原地带到底是方便,买煤也方便,只是他出来是背着背篓的,没法弄太多煤回大北庄,下次得让李算盘想办法弄一些。
别的不说,煤球炉弄一个,炊事班行军打仗不就有个利器了?至少省了一路收集柴火。
美滋滋地带上东西往回赶,赵保胜心情愉悦。
溜溜哒哒走到三岔口,还想着‘缅怀’一下上次抓汉奸……赵保胜瞧见了孙寡妇。
他怎么也没想到,九班不是说去帮她家修房子的嘛,怎么她一个人出现在这儿?他压根就没想起来,原着里九班抓逃兵的事儿!
眼见着一个背着褡裢的男人跟着孙寡妇进林子…这是干啥…快餐?!!
进林子都没有喝口水的功夫,孙寡妇又出来了…衣服没乱,男人不见了…哇草,我看见了什么?!仙人跳!!
赵保胜惊讶极了,他从没想到过,自己认识的人还有玩这个的!
他是好人吗?赵保胜自己都觉得自己算不上好人,常年在外,他和大多数人一样。
只不过,穿到这个时代,什么保护措施都没有,太危险了,年纪…也让他想不起这个。
但孙寡妇做这个,他是着实没想到。
赵保胜放慢脚步,还是被孙寡妇瞧见了,“啊!”地一声,她疯了似的往林子里跑。
赵保胜看看前后,路上没人,跟着转进林子,迎面撞上了马良和罗富贵……
七个人一溜儿站成排。
胡义站在中间,觉得自己耳朵有些发热。
赵保胜站在对面,阴沉着脸。
小红缨学到有个词叫做贼心虚,她这会儿就有些虚。
马良刘坚强罗富贵低着头,想的都是完蛋了,老赵堪比丁政委……不,比丁政委更利的嘴,肯定不会放过他们!
孙寡妇腿在抖,尿意盎然,有些夹不住的趋势,九班请假是她出面和丁政委打招呼的,撒谎……的后果,不堪设想!
唯一淡定的,是吴石头,他很高兴在这儿遇上老赵,就是不知道一向懒散的老赵为啥让他们在这儿列队……
赵保胜已经想起来这是哪件事了,但既然装了样子,那就得敲敲警钟:“无组织无纪律,之前发生的事儿都忘了?得意忘形了?真以为独立团枪毙不了人?”
看着脸色发白的孙寡妇,满脸懊恼的胡义,以及惴惴不安的九班,赵保胜演不下去了:“解散,想法子擦屁股,别给人留把柄。”
胡义松了口气,就说咋感觉不对呢,老赵不在,好像事情做得没那么干净。
马良刘坚强被派到路边警戒,罗富贵拖后机枪戒备,孙寡妇…还回到摊子那里,但不许再拉人进林子。
赵保胜带着胡义和吴石头收尾,小红缨既然没有露相,就派到远处,上树做观察哨,把口罩给老赵用。
摊了一地的缴获,赵保胜也看出来,这些‘俘虏’中,有人身份不清,得甄别出来,不能一股脑儿放了。
也简单,一个个过审,拉出来溜溜,以貌取人,先分一次,让他们先说自己是谁,带了什么,然后指认自己的东西,有重复的,就有鬼,有没人认的,就是身份有问题的人的东西。
这样子,至少不用一个个上手段,那可是很累的。
错了也不要紧,今天不杀人。
还好,刘坚强他们几个干过几次类似的活儿,这回都还挺注意的,捆人用的这些人自己的裤腰带,外衣一翻遮脸塞嘴,敢说话敢乱动,吴石头就是一铁锹……吴石头负责看守,脸朝下一溜儿地上排着,有些人裤子都掉到腿弯,愣是没人敢动。
赵保胜快速分拣,没什么嫌疑的归一堆,有些嫌疑的归一堆,明显有问题的,胡义给上手段,当然刀子不让用,还是老办法,压手指头,老赵带着青铜玩意儿,十来二十斤一个,压手指再踩上一脚,比凳子可狠多了。
这些人里有汉奸,但没多少油水,都是小角色,想想也是,连个自行车都没有,在路上靠腿走,能大号到哪儿去呢?
这边收拾得差不多,马良几个押着仨伪军回来了。
这仨是河口营进县城送东西的,这会儿返程,靠近孙寡妇想占占便宜,让刘坚强给拿枪顶了,也算是没什么价值的俘虏。
但胡义让剥衣服,安排马良他们换伪军衣服直接在大路上设卡拦人检查。
孙寡妇让叫了回来,赵保胜和她面对面:“今天的事,不许漏任何风声。”
“……是,肯定不敢。”
“你喜欢挣钱?”
“?”孙寡妇一激灵,不知道这个老赵想干嘛。
“没别的意思,下回我给你找些生钱路子,咱可以合伙做生意。”赵保胜一抬手,把地上堆的缴获一划拉,分成两份,“你拿一份,但我警告你,下次再有这种挂羊头卖狗肉的事儿,我会让你知道,山里多一条孤魂野鬼,是非常容易的。”
获利的喜悦也压不住孙寡妇打个冷战,这老赵怕不是比胡班长还狠。
胡义在旁边抱着膀子看,若有所思,赵保胜起身,白他一眼:“你是八路军,我是民夫,军法可管不到我。”
李有才的解决办法很简单,把八路逃兵卖给绿水铺便衣队,换他做队长。
人,交给他们去县城领赏。
但是不能直接给,李有才在路上就让砍九把人嘴巴给废了,两只手也给废了。
至少,不能让绿水铺那帮子审出什么来。
这里面还是有赌的成分在,谁知道这人到了宪兵队手里能不能救回来?李有才赌的是,胡义找不到人,会在县城外围拦截……
按他所知道的胡长官的性子,押送的这些人,大概率活不了!
嘿,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不贪,就不会有事。
中午的时候,新上任没几天的绿水铺便衣队队长卓老四,被一个黑衣大汉,给挂到绿水铺路口的树上了。
有人看见了,还想掏枪,结果那大汉似乎朝他笑了一下……尿都快出来了,哪还敢拿枪指着?
其实这也是他救了自己一命,他不知道,远处山头,一个羊角辫正愤愤不平地骂他怂,枪掏出来,她今天就能开张了!
攒鸡毛凑胆子,绿水铺所剩不多的便衣队战战兢兢去把他们的‘前’队长解了下来,尸体还没硬,几处刀伤边缘分明,扎进去的时候手抖都没抖……绝对是老手干的!
磨磨蹭蹭不敢去县城报告,怕的是贼人没走……
直到李有才回来,一帮子还在那儿发愁。
“甭怕,卓老四肯定得罪人了,瞧瞧我,我做了几天队长,怎么没人来杀我?”李有才云淡风轻,他知道是谁下的手嘛,胡长官够意思。
剩下不多的便衣队汉奸们一琢磨,确实是啊,李有才当队长,天天泡在赌坊,不瞎折腾,谁会动他啊?卓老四上台手段有点那啥,李有才坐在赌桌上,屁股都没抬一下,这气度!
“上次我做队长,给兄弟们承诺的都兑现了没?”李有才问。
兑现了的,就是有好几个没跑出落叶村,据说被敲了沙罐儿。
“那是他们蠢!赌坊那帮瞧见没?一个人都没被堵住!谁让那几个死鬼还想拿我落叶村的乡亲榨钱的?”李有才想起那事就跳脚。
啊?是那样吗?当时场面混乱,乱糟糟的谁也没注意啊。
“再选我一次,这次还有钱!”李有才尝过权力的滋味,再尝尝也好。
几个汉奸左右看看,决定问清楚,看有没有风险:“啥好处?有好处你咋自己不拿?”
李有才听到这个,从四仰八叉猛地坐直,招手聚人,小声说:“我在赌坊那边,遇到他们打一个欠赌债的,你们猜猜那是什么人?”
几人摇头。
“听说过忠义救果军别动队没?”
几人点头。
“知道为啥这段时间听不到动静了?”
几人摇头。
“他们奔南边去了,皇军要打郑县,果军扒了黄河大堤听说了没?”
几人点头。
“那就是他们干的!”
啊!!
“抓到这个,是上次在梅县受伤的,伤好了憋不住来赌坊玩儿,输得太多,砍九他们下了重手……他们那群蠢蛋,不知道这人值钱。”
这特么太瞎扯了吧?
“嘁,就知道你们不信,我偷偷问他,救他出去给我多少钱,想帮着砍九榨点油水,谁知道他跟我说他是别动队的,让我先救他出去……我李有才就长得那么好骗?”
汉奸们不咋聪明,但也不蠢,都是梅县知根知底的老土着,李有才只是好赌,赌运太差,脑水那是足的,比脑子,他哥李有德都不一定比他强。
“砍九也是蠢蛋,他不知道,我可听说,县城皇军给别动队开的价码是这么多一个!”李有才张开手掌比划。
“八十?”
“呸!八百块!活的八百,死的二百!”
“那……”
“那个屁!我李有才是做队长的料,你们几个,把人送去县城,拿了赏钱,我要三百!”
还想讨价还价,李有才翻个白眼,一撇脑袋:“尾巴,走,咱哥俩找砍九一百块买下来,打死了送县城,还能挣一百,咱去四叔家住两天。”
叫尾巴的,是李家同辈,李有才的堂弟,疑惑不解:“哥,干啥打死?活的挣得多啊!”
“蠢货,那家伙是个大个儿,咱俩弄不住,索性弄死了,省得出纰漏。”
八百块啊!汉奸们对视一眼,赶紧拦住李有才,另外两个转身去找砍九……
人,砍九一百块卖给他们了,活的,还带一张染了血的证件。
也没人提选李有才当队长了,也没人说给李有才三百块了,都怕走晚了李有才也赖着跟他们一起去县城分钱,找个板车就拖着去县城,撇下李有才,李尾巴和另一个懒鬼,
李尾巴跟着李有才,问:“哥,咱不跟着一起去?”
“有命挣,也得有命花啊,你瞧着吧,撇开我,他们拿不到钱。”李有才算盘珠子拨得哗啦响。
逃兵基本废了,露不出馅儿。
他谎称是别动队的人,那张证件,对砍九这种人,画一张染点血,谁还会计较真假?假的?我不到啊,他身上的,我就翻出来的。
砍九他们射杀了侦缉队,不会自己讨没趣去告密,他李有才有事,砍九他们几个也别想跑。
县城有没有这个悬赏他不知道,反正他是‘听说’的,又不是他逼他们去买的人,反倒是砍九的那一百块,有人替他付了。
队长不队长的,他是赌的胡义会埋伏……绿水铺只剩三个便衣队,他不是队长也是队长了。
胡义没埋伏……那就没埋伏好了,几个傻子以为夺了他李有才的‘机缘’,被骗也是活该,毕竟自己也只是‘听说’有悬赏的嘛。
李有才实在是太佩服‘真’别动队了,那算计,滴水不漏,他这个……嗯,不相伯仲!
赵保胜这边收尾完成,连怎么释放‘俘虏’都计划好了,就等那帮‘送货’的落网了。
胡义不知道老赵知道事情结局,有些焦急,天都快黑了,还没发现汉奸往县城送人,是没抓住,还是已经送去县城了?
赵保胜让他坐下,稍安勿躁,有,那就把事儿办了,没有,说明那家伙不该死,估摸也不敢去县城投降鬼子去。
大路上三个也有些急躁。
“罗富贵,谁让你拦人家的?还敢搜身还敢敲诈?”
“呸!你瞧瞧你长的那是脑子吗?咱穿的这身黄狗皮,站在大路上,晒着日头,是给鬼子看大路站岗的?你不敲诈几个,人一眼就知道咱是假的!”
马良刚拦住两人不要吵,西边树上一声口哨,小红缨探头:“有人!像是汉奸,五六个人,一辆板车。”
胡义也凑到路边草丛,赵保胜蹲他旁边,朝马良喊:“注意,留活口,问清楚他招了多少事儿。”
马良侧头看一眼,点头,三个人腰后的盒子炮都上了膛,胡义的捷克式也就位,树上还有个神枪手,这要怎么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