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道长的“治疗”开始变味了。
起初那种温和的暖流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阴冷、粘稠的气息。每次他手指点在我眉心,我感觉注入的不再是安抚,而是一根根冰冷的针,刺探着我灵魂深处最狂暴的角落。更让我不安的是,他念诵的咒文也变了调子,不再是清心净神的道家真言,而是一种低沉、扭曲、充满诱惑和暗示的诡异音节,像无数细小的虫子在脑海里爬行。
“墨白,放松,不要抵抗。”他的声音依旧温和,但那双眼睛里,偶尔闪过的急切与贪婪,却越来越难以掩饰,“你体内的力量并非诅咒,而是天赋!只是你尚未学会驾驭。抗拒它,只会让你更痛苦。试着接受它,感受它的强大。”
接受它?我心底一阵发寒。那股力量一旦释放,我自己都害怕。可史道长的话像是有种魔力,配合著那诡异的咒文,一点点蚕食着我的意志。几次“治疗”后,我发现自己变得更容易烦躁,一点小事就能让我怒火中烧。有次一只野狗对我吠叫,我竟生出一种想要徒手将它撕碎的暴戾冲动,吓得我赶紧跑回后山破庙,待了整整一夜才勉强平静下来。
我开始找借口不去他那里,说自己身体不适,或者说要去砍柴。
史道长并未强求,只是叹了口气,对闻讯赶来的村长和几位族老说道:“诸位乡亲,情况恐怕比贫道预想的更棘手。小居士体内的煞气,并非普通外邪,而极可能是某种上古魔物的残念,已与他本性交织。贫道近日以清心咒疏导,非但未能化解,反而引动了煞气反扑。长此以往,恐其心智将被彻底吞噬,化为只知杀戮的魔头啊!”
他语气沉痛,表情凝重无比。
村长等人脸色瞬间煞白。
“这这可如何是好?道长,您一定要救救我们村子啊!”村长声音发颤,几乎要跪下来。
史道长沉吟良久,才仿佛下定了决心般,缓缓道:“为今之计寻常手段已难见效。若想保全村子,恐怕恐怕需行雷霆手段,在其彻底入魔之前,将其‘净化’。”
“净化?”一个族老疑惑地问。
史道长闭上眼,面露不忍之色,重重吐出两个字:“灭杀。”
我如遭雷击,呆立在屋外,浑身冰冷。灭杀?他要杀我?前几天还口口声声说要救我的道长,转眼间就要“净化”我?
“不!不行!”我冲了进去,激动地喊道,“史道长,你明明说过要帮我的!你说过这不是我的本心之过!”
史道长睁开眼,看向我的目光充满了“怜悯”和“无奈”:“小居士,贫道本想救你。但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眼神涣散,气息浮躁,煞气已渐侵灵台。非是贫道不愿,实乃天意如此,不能再留你危害乡邻了。”
他转向村民,声音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此子已成魔胎,若不趁早铲除,一旦爆发,届时血流成河,村毁人亡,悔之晚矣!贫道此举,实乃不得已而为之,是为了保全秦家村上下百余口人的性命!”
村民们被他话语中描绘的恐怖景象吓住了,看向我的眼神充满了恐惧和决绝。
“道长说得对!不能留他了!”
“为了村子,必须除掉这个祸害!”
“请道长做法!净化这个妖魔!”
群情激愤,曾经的怜悯和犹豫在“自身安危”面前荡然无存。我孤立无援地看着那一张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心沉入了无底深渊。我终于明白,史道长从一开始就没想救我,他只是在找一个合理的借口,一个能让村民们心甘情愿配合他除掉我的借口!
从那天起,我被软禁在了那间破旧的小屋里,门外有人轮流看守。史道长不再给我“治疗”,而是每天送来一碗味道古怪的汤药,说是“安神汤”,能暂时压制我的煞气,避免我提前失控。
我起初不肯喝,但在村民们的强行灌喂下,还是被迫饮下了那些汤药。
药效发作极快。喝下后不久,我就感觉头脑昏沉,四肢无力,然后,便是无穷无尽的恐怖幻象。
我看见墙壁上渗出暗红色的血液,汇聚成扭曲的人形,朝我爬来;听见屋梁上有婴儿在凄厉啼哭,又瞬间变成尖锐的怪笑;感觉床底下伸出无数冰冷、枯瘦的手,抓住我的脚踝,要把我拖进无底深渊有时,我甚至会“看见”自己化身修罗,在村子里疯狂杀戮,鲜血染红了土地,残肢断臂四处飞溅这些幻象逼真得可怕,混合著血腥、腐烂和疯狂的气息,无休无止地折磨着我的神经。
我知道这是史道长的药有问题,他想用这些幻象逼疯我,让我真的变成一个疯子,这样他“灭魔”的行为就更加名正言顺!
我拼命告诉自己这是假的,紧紧守住灵台最后一点清明,依靠灵魂深处那股属于穿越者的坚韧意志苦苦支撑。但连续几天下来,我的精神已濒临崩溃,眼神涣散,形容枯藁,有时候甚至分不清幻象和现实。
而村子里,也开始发生诡异的变化。
起初是牲畜莫名死亡,被发现时浑身精血都被吸干,只剩下一层干瘪的皮包著骨头。接着,有村民开始变得神情呆滞,行动迟缓,眼神空洞,皮肤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青灰色。他们白天还能勉强劳作,但一到晚上,就仿佛失去了魂儿,在村里漫无目的地游荡,对家人的呼唤充耳不闻。
整个秦家村,笼罩在一片死寂和诡异的氛围中。活人的气息越来越弱,阴森的死气却日益浓郁。
我透过窗户缝隙,看着外面那些如同行尸走肉般的村民,心中充满了绝望和愤怒。我虽然不知道史道长具体做了什么,但可以肯定,这一切都与他有关!他不仅想害我,还把整个村子都拖下了水!
这天夜里,史道长再次来到我的小屋。他手里端著一碗比以往颜色更深、气味更刺鼻的汤药。
“墨白,喝了它吧。”他的声音带着一种诡异的温柔,“喝了,就能解脱了,再也不会有痛苦了。”
我看着他那张在油灯摇曳下显得无比狰狞的“慈祥”面孔,用尽全身力气嘶吼道:“你你到底是谁?!你想干什么?!”
史道长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毫不掩饰的阴冷和得意:“也罢,看在你即将成为我‘百鬼衲衣’主魂的份上,就让你死个明白。”
他缓缓道:“贫道确实出自茅山,只可惜,那些迂腐的老家伙,不懂禁术的玄妙。百鬼衲衣,乃无上法器!需取百名阴年阴月阴日生的童男童女,在他们极致的痛苦和怨念中剥下人皮,将其魂魄永世禁锢其中,再以秘法缝合一旦功成,穿之可御万鬼,破万法,逍遥天地间!”
我听得毛骨悚然,浑身冰凉。百鬼衲衣用人皮和童魂炼制的法器?!这个恶魔!
“贫道寻觅多年,已得九十九道童魂,只差最后一道主魂,需灵魂本质特殊,能统御群鬼,压住煞气。”他的目光灼灼地盯着我,如同在看一件完美的艺术品,“而你,秦墨白,你的灵魂坚韧而古怪,更蕴含着一股古老而纯粹的凶煞战意,简直是上天赐予我的最佳主魂!只要在你疯癫癫狂、怨气最盛之时将你杀死,抽魂剥皮,我的百鬼衲衣,便可大成!哈哈哈!”
他疯狂地笑了起来,声音在死寂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至于这些村民?”他瞥了一眼窗外那些游荡的身影,不屑地道,“能成为我炼制法器的资粮,以他们的生魂血气滋养此地阴脉,助我完成最后一步,是他们的荣幸!”
原来如此!他给我下药,用幻象折磨我,是为了让我在极致痛苦中产生最强的怨气!他把村民炼制成半人半鬼,是为了利用他们的生魂布设邪阵!
“你这个恶魔!”我目眦欲裂,挣扎着想扑过去,但连日的折磨和药力让我虚弱不堪,只能无力地瘫倒在地。
“喝了吧,让最后的疯狂,成就我的无上法器!”史道长端著药碗,一步步逼近。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将我彻底淹没。我闭上眼睛,准备迎接最终的命运。
就在此时——
“史贼!果然是你这欺师灭祖的败类在此作恶!给贫道滚出来受死!”
一声如同洪钟霹雳般的怒喝,猛地从村口方向炸响,瞬间划破了死寂的夜空!那声音中气十足,带着凛然正气和滔天怒火,竟让我浑浑噩噩的精神为之一振!
史道长脸色骤变,猛地转头看向村口方向,眼神中充满了惊怒和难以置信:“四目?!他怎么追到这里来了?!”
四目?我艰难地抬起头,看向窗外。只见村口方向,一道黄色的身影,正以极快的速度,冲破弥漫的阴气,如同流星般,朝着我这里疾驰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