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到摸不清陛下意图,但也起身往北门而去。
北门外。
刘祀带头戏耍了老吹,结果骂全让老黑他们几个挨了。这会儿又将李休唤醒后,这个营中最小的弟兄,登时眼泪汪汪的,冲着他磕头表达谢意。
“杞儿哥,李休家中并无哥姐弟兄,今日救命之恩,愿以长兄视之,甘愿舍命报答兄长大恩!”
望着这个17岁的小子,刘祀笑了笑。
军营中需要有个依靠之人,就好似子龙都督,长坂坡前威名显,自此以后有他坐镇军中,三军便都能安心。
而他刘祀,现今乃是江北大营临时统领,便也该做大家心中的依靠之人才是。
拍了拍李休肩头,刘祀算是答应下来了。
既已身为这十馀人的头儿,刘祀的肩上便也担起了责任。
想起军医昨夜说的话,他叫二人把身上伤势展示出来,想看看感染究竟到了哪一步。
当老吹揭开裹腿布,将裤腿卷至上方时,看到眼前这触目惊心的伤口,大家倒吸一口凉气!
老吹当初在神农架原始森林中,遭遇虫咬,小腿侧肚上肿起连绵一片,后来高热昏沉,皮肤又开始溃烂。
当时一点办法也没有,大家只能用烧红的刀子,削去溃烂处皮肉,一路用草药外敷伤口。
如今再看去,溃烂之处肿起鸭蛋般大小一块,如同小腿肚子上长了一颗拳头大的血瘤。
其上通体呈现出一种深粉色,偶有一点皮肉已经发黑,遍是溃烂处。其中浸出浑浊的脓汁,复盖了大半片疮口。
再看老吹的裤腿和裹腿布上,都有大片干枯的结痂,裤腿上也被脓汁浸湿……
看到如此严重的感染,即便镇定如刘祀,心中也觉得难了。
李休比老吹稍好些,他是失足跌落山间时,被尖利断木戳中了大腿。
伤口大概比老吹的略小,也已红肿流脓,但不似老吹这般大面积流淌脓汁,感染较轻些。
但即便如此,如今又是缺医少药,感染控制不住的话,这二人的性命一样保不住。
这就是古代的劣势之处了!
这个时代的人,不知道何为真菌,何为微生物?
他们更不知晓如何抗感染,所以受伤的兵卒们,第一关就要过破伤风,第二关便是伤口的后续感染问题。
这两道难关,便如同是鬼门关,能闯过两关之人着实不多。
这也是因何,伤兵们最后能死掉六七成的缘故,因为感染不可控,根本就救不活!
看到二人的伤势,老黑他们心中都在暗自庆幸,幸亏自己身上受的都是小伤,要不然早就撑不住,倒在半路上了。
其实,刘祀他们后来摆脱吴军后的大减员,有相当一部分,便是死于箭簇、刀伤所导致的感染,其次才是在原始森林中导致的减员。
而这些最终能逃回来的,都是没怎么受过大伤的。
否则的话,别说别人了,就算是刘祀这个现代人,也早已死于感染,埋尸山野间了。
正在大家看到伤势,如临大敌之际。
那旁收了退烧药的军医来了,刚一过来,便向刘祀他们表示感谢。
“刘小哥,多谢你赠药之恩,如今那三服药都已发下去了,分到药的伤兵都很感您的恩德呀!”
说到此处时,军医也显得很好奇,不免是询问道:
“我听闻,你营中两名伤兵已然退烧,究竟使用何法?竟能如此灵验?”
刘祀手指了指地上,火堆上方正在熬煮的柳、杨树皮汤汁,便是退烧神药。
军医看到之后,不免觉得奇怪。
柳树可以辟邪,这还算有说法。
这两样东西合在一处,可以退烧?
纵然古今医书、药经之中,也不见记载啊?
他觉得奇怪,走上近前来,以此去探李休与老吹的额头,果然发觉烧退。
只一夜时间而已啊,当初人已昏沉,额头滚烫,料难再活。
没想到,只用两种随处可得之物,竟能改命退烧,如今二人就在自己面前能说能道,当真奇异!
一时间,他也感到匪夷所思,一脸的惊讶。
身为军医,解不透其中缘故,这并不可耻。
好在还可以不耻下问。
军医当即便转身望向刘祀,冲着他躬身一拜,带着迷茫的两眼请教起来:
“刘小哥,敢问这药方从何而来?柳树与杨树皮可以退烧,此事实在闻所未闻,老头子活了近五十岁了,从不知晓啊!”
刘祀也不多说,只是指了指脑子,摇起头来。
军医这才想起,小哥儿似乎因伤失忆,记不得前事了。
他赶忙表示起歉意来:
“怪某问的心切,旧事重提,小哥莫要放在心上啊。”
他先回去看李休和老吹的伤,见二人这肿胀的伤口处,已经完全失去知觉,怎么捏都不会疼。
再看到那溢出的流脓时,军医深深地皱起了眉头,一时间面沉似水起来。
好半晌,他才郑重望着这两人,语气十分严肃的道:
“若不清创,尔等将身死,虽然刘小哥以神药将你等救回,但疮毒日深,若不拔疮,至多六七日而亡。”
“啊?”
李休年纪最小,听到这话,吓得说不出话来。
老吹这时也紧皱起眉头,一时间脸色难看到了极致。
军中并非无法医治感染,但这话说的是“拔疮”,实际上疮口却并不能“拔”。
真正治疔疮口的方式,也很单一,只有一种,那就是用火烧!
具体方法是,先用利刃割开疮口,趁血流不止时,一下将烧红的烙铁狠狠戳在疮口处。
这一下如同炮烙酷刑杀人一般!
剧烈高温会在瞬时间,将疮口处皮肉烧焦,冒起黑烟,连带里面腐烂的皮肉、血管、馀毒全部融为一团焦炭,无论是伤处还是完好的皮肉,都会在这过程中一并杀灭。
但代价也很惨烈,毕竟这是杀敌一千,自损两千的法子!
人不止是要承受酷刑,痛的惨绝人寰。
剧痛还可能直接致死,即便能够挺下来,用烙铁烧过之后,伤处依旧还有近三成可能二次感染,人还是难逃一死。
即便感染被止住,大约七成的人会因此而变成残疾,以后走路时一瘸一拐,连劳作都成问题。
其馀的二三成,才能恢复如旧,算是幸运儿。
但须要知道,疮口面积越大,感染风险便越大,将来变成残疾的可能也越高。
就老吹和李休这个面积的疮口,军医心里也没有底,老吹能否保住性命都不好说,至于残疾嘛,这二人怕是都要落下终身残疾不可,这几乎是无法避免的事情。
古代的战场就是这般,比想象中要更加残忍的多!
十名伤兵从战场上退下来,不经烙铁拔疮的话,可能全死,至多能活一二人。
若用烙铁拔疮,则能活六七人,这六七人中大概四五人都将造成终身残疾,唯有二三人可以不落残疾,恢复如初,拥有继续行军打仗的能力。
如此算来,痊愈后还能重新归队打仗的伤兵,不过二三成而已。
一切都比想象中要严峻的多!
刘祀用柳、杨树皮虽能退烧,暂救他们一时,却救不了他们一世。
一时间,即便是刘祀,也皱起了眉头来。
身为如今这十馀人的官长,还背负着重振江北兵威名之责,却连这二人都救不活吗?
他不甘心。
定然还有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