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草厅,后院雅致厢房内。
贺家父子正对坐品茗,几碟精致的点心摆在面前,气氛悠闲中透着几分志得意满。
贺元礼难掩兴奋,声音都比平日高了几分:“爹,咱们的药皂和清凉油,昨日一上市便抢购一空!今日开市不到两个时辰,据各分号掌柜来报,加起来已售出超过一千单!照这个势头,不出三日,销量必能碾压济世堂!那苏半夏和林轩,怕是此刻正焦头烂额呢。”
贺宗纬慢条斯理地呷了一口茶,脸上是掌控一切的淡然笑容:“元礼,记住,商战之道,在于‘势’。济世堂凭那几样新奇玩意儿先声夺人,我们便要借其‘势’,以更低的价格切入,迅速瓦解其客源。我贺家财力、物力、渠道,乃至官面上的关系,岂是苏家一个破落门户可比?他们拿什么跟我们斗?价格战,拼的就是底蕴。”
“父亲高见!”贺元礼恭维道,“按您吩咐,孩儿已命人将原材料采购量再扩三倍,确保后续供应源源不断,定叫那济世堂无货可卖,眼睁睁看着市场被我们蚕食殆尽!”
“嗯,这才像样。”贺宗纬满意地点点头,目光悠远,“眼光要放长远些,莫要只盯着霖安这一隅之地。这药皂、清凉油,在京城、江南那些繁华之地,才是真正的金山银海。待我们在此地站稳脚跟,便可顺势北上东进。届时,若再能拿下为萧家军供药的皇商资格……”
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那才真是泼天的富贵,挡都挡不住。”
贺元礼眼中闪过贪婪与憧憬:“父亲深谋远虑!孩儿定当竭尽全力!对了,父亲,王大人那边…今日似乎还未有消息?”
提起户部侍郎王崇明,贺宗纬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放下茶杯:“今早便该来通气的,许是被什么事绊住了。你可有派人去请?”
贺元礼收敛了笑容,低声道:“派了。去他下榻的客栈询问,店家说…王大人今日天未亮便已匆匆结账离去,并未留下只言片语。”
“什么?”贺宗纬手中茶杯一顿,随即重重磕在紫檀木几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不见了?昨日还好好的,怎会突然不告而别?可问清去向?”
“问了,店家只说王大人神色有些匆忙,出门后往哪个方向去了,却是不知。”
贺元礼也感到一丝不安,“父亲,莫非…京中有变?或是皇商之事…”
贺宗纬脸色阴沉下来,方才的闲适荡然无存。王崇明是他们打通朝廷关节、争取皇商资格的关键棋子,也是他们在霖安最大的依仗之一。
此人行事向来稳妥,断不会如此突兀消失,除非…遇到了他无法控制或必须立刻回避的变故。
“济世堂那边,王大人可曾私下接触过?尤其是那个赘婿林轩?”贺宗纬沉声问,脑中飞速盘算各种可能。
“绝无可能。”贺元礼肯定道,“除了抵达那日公开的接风宴,王大人一切行程皆由我们安排,与济世堂毫无交集。那林轩,更是不曾见过。”
“这就奇了…”贺宗纬心中那股不祥的预感越来越浓。就在他凝神思索之际,厢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掌柜慌乱的声音:
“家主!少东家!不好了!前堂出事了!”
贺宗纬心头一凛,强压下烦躁,呵斥道:“慌什么!进来说话!”
掌柜推门而入,额上冷汗涔涔,也顾不得礼数,急声道:“家主,外面…外面又来了好些百姓,都说用了咱们新出的药皂,身上起了红疹,瘙痒难忍,吵着讨要说法!”
贺宗纬闻言,先是一愣,随即怒道:“又是这等小事?昨日不是也有两个来闹的?不是让你拿些银钱打发了么!区区几十文钱的事,也值得如此大惊小怪,扰我清净?!”
“可…可是家主,这次人有点多啊…”掌柜苦着脸,欲言又止。
“人多?”贺元礼插话,“有多少?”
“刚开始是三五个,可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已经聚了十几号人了,而且…”掌柜擦了擦汗,“看架势,还在不断有人过来。”
“十几个人?”贺宗纬不屑地冷哼一声,“就算几十个又如何?定是些刁民见利起意,想趁机讹诈!每人多赔几十文,赶紧打发了事!我百草厅开门做生意,岂能被这些泥腿子拿捏?养你们这些人,连这点事都处置不了?”
掌柜被骂得低头不语,但脸上的忧惧之色丝毫未减。
贺元礼心思更细些,察觉出掌柜的异样,劝道:“父亲,掌柜的办事向来稳妥,此番如此惊慌,恐怕真有不妥。稳妥起见,我们还是亲自去前堂看一眼吧?也免得事情闹大,影响不好。”
贺宗纬虽觉不耐,但看儿子和掌柜神色,又想到王崇明莫名消失带来的不安,终究点了点头:“也罢,就去看看,到底是哪些不长眼的东西,敢来我贺家闹事!”
父子二人起身,在掌柜的引路下,快步来到百草厅前堂。刚出通往后堂的月亮门,眼前的景象便让他们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原本宽敞的店铺大堂,此刻竟被黑压压的人群挤得水泄不通!粗略一看,何止几十,怕是已有近百之众!人群情绪激动,挥舞着手臂,或指着自己身上显眼的红疹,或高举着百草厅包装的药皂,愤怒的声浪几乎要掀翻屋顶:
“退货!赔钱!”
“黑心商家!卖有毒的皂角!”
“大家看看!我娃身上全烂了!贺家必须给个说法!”
“赔那几十文钱就想糊弄过去?没门!必须赔药钱,赔误工钱!”
“对!还要报官!告你们贩卖假药,谋财害命!”
更有甚者,已经开始推搡柜台后的伙计,场面混乱不堪。门外还有闻讯赶来的百姓在向里张望,指指点点,百草厅门口已被围得里三层外三层,交通为之阻塞。
贺宗纬脸色瞬间变得铁青,猛地扭头瞪向掌柜,压低声音怒斥:“你不是说只有十几人吗?!这…这都快上百了!”
掌柜吓得浑身一哆嗦,颤声道:“家、家主…小人来报时,确…确实只有那些啊!谁知道消息传得这么快,像是约好了一般…”
“废物!”贺宗纬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他看着眼前群情汹涌的场面,心知此事绝难善了,一个处理不好,百草厅百年声誉便要毁于一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