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正明勤勉政事,对女色毫无兴趣,何况是刀白凤!
但也没办法,大理段氏厉害人物都当了和尚。
就连段正明本人也在天龙寺剃度出家,法号本尘!
能怀疑的范围实在太小,想到段正明头上也情有可原。
别瞎猜了,你想的全都离谱。
还记得杨义贞叛乱吗。
杨义贞杀害上德帝段廉义,后来上德帝的侄子上明帝段寿辉联合天龙寺僧人平定了叛乱。
上明帝继位后,仅一年就将皇位传给堂弟保定帝段正明。
“大理的事你最清楚,时间也不太久远。”
“如今的大理皇帝,只是上德帝一脉的远支。”
“但你不是,你是段氏正统血脉。”
上德帝的正统后裔!
段誉思绪飞转:上德帝的亲儿子究竟在哪儿?正德太子下落不明,除此之外再无子嗣。
难道父亲就是正德太子?
“我父亲竟是正德太子?可他失踪多年,怎么可能……”
段誉一时茫然无措。
“一阳指唯有段氏皇族能学。”
“这些年使用一阳指又与大理为敌的人,是谁?”
段誉惊得跌坐在地,脸色煞白:“段……段延庆!”
姓段、会一阳指、敌视大理——段延庆的身份呼之欲出!
秦玄的解释让一切豁然开朗。
其实保定帝早知段延庆身份,段正淳也曾被告知,只是父子二人未曾留意。
“可传闻正德太子仁厚儒雅,怎会是恶贯满盈的段延庆?”
“叶二娘也曾纯善,如今却成了疯子。”
“从储君沦落至此,性情大变岂非常理?”
“当年他逃至东海,回程时在湖广遇袭,重伤残废。
“他历经磨难回到大理,欲求枯荣大师主持公道。”
“然而枯荣大师闭门谢客,皇位落入段寿辉之手,他整个人就这样被世人遗忘。
“若换作你,难道不会改变?
“世间本无绝对的善与恶,当然云中鹤之流除外,那已然不是人。
“若非萧远山夺走虚竹,叶二娘何至于疯癫?
“段延庆遭遇如此剧变,为何还要苛求他你心目中的正德太子形象?”
段延庆实在不幸,枯荣的拒绝彻底击碎了他最后的信念。
他一心只想夺回皇位,并未像带土那样彻底黑化报复世界,已属难得!
段誉颔首,如此看来,他能理解段延庆的行为了。
站在天龙寺外被枯荣拒之门外的心情,段誉深谙那种绝望,尤其是在承受了身心双重折磨之后。
“大理国该庆幸他只想夺回皇位并与皇室了断恩怨,若他一时偏激,认定社会不公而大开杀戒——
“即便仅段延庆一人,也足以令大理国根基动摇。”
沉默片刻,段誉终究问出那句:“当年湖广截杀他的人应当亦出自大理吧?”
皇权角逐,纵是父子亦无情分可言,何况他人?
秦玄摇头:“非段正明一脉所为,他们只是旁支,当时并无这般实力。
“细想便知,如今大理政权握于谁手。
“杨义贞伏诛后,最大受益者便是真凶。
“段延庆在皇位之争中败北,是个输家。
“但你降生之时,他竟离奇地反败为胜。”
皇位之路,从来由鲜血铺就!
段誉额间冷汗涔涔,忆起秦玄昔日所言——他命中注定将成为傀儡君主!
“高智升本是堪比杨义贞的权臣,杨义贞倒台后,朝政尽归高氏父子掌控。
“段寿辉登基后,大理段氏的皇统就已不再纯粹。
“再将皇位传给堂弟,更是远支中的远支。
“你以为段正明为何没有子嗣?
“他若敢有儿女,高升泰必会令其消失!
“段正明传位给弟弟,皇统早已偏离正统,名不正则言不顺!
“连段正明这样的强者都被高升泰压制,段正淳这等庸才上位,只怕顷刻间就会被玩弄于股掌之间。
“高升泰的计划是让段正淳继位后再逼其禅让,自己过把皇帝瘾,最后再还给你。
“高升泰将女儿嫁给你,无非是为了巩固自己的权势!”
段誉面色惨白,如坠冰窟。
原来从段寿辉时代起,高家就在暗中布局,所有人都只是他们的棋子!
难怪皇伯父膝下无子——不是不愿,而是不能!
噗通一声,段誉跪倒在地,泪水盈眶望向秦玄:“求先生指点,如何才能保住大理?”
“扩建天龙寺三五倍,再修数百庙宇,将僧人供奉提高十倍,醉生梦死即可。”
大理本就是政教合一之处,天龙寺的僧 力竟凌驾于皇帝之上,简直荒谬!
弹丸之地,寺庙之多却远超宋辽总和!
即便早已政教合一的吐蕃,比起大理也是小巫见大巫!
段誉黯然垂首,当初借宗教稳固人心,如今却成尾大不掉之势,奈何!
“你先去寻段延庆。
“这皇位你要继承,却不能以段正淳之子的身份。
“作为段延庆之子,未来治理大理方能名正言顺,高升泰的诸多算计也会受限。”
段誉再度叩首拜谢。
他已经确信,秦玄与大理国必有牵连,只要姿态放低些,总有翻身之日。
认个爹而已,有何不可?
风云会使诸多隐秘浮出水面,段延庆正是等待 的人之一。
这是秦玄给他的承诺,所以他在耐心等候!
然而他未等来秦玄,却等到了段正淳之子!
段延庆顿时心头一紧,这小子虽年轻,却是正赛高手,六脉神剑之下,自己绝非敌手!
“站住!”
“此处乃终南山,秦玄的风云会尚未结束,你想如何?”
段誉打量着段延庆,此人确实丑陋不堪。
脸上的伤疤显是旧日伤痕,双腿残废,脊背佝偻,堪称狰狞!
可若换一种视角,这些痕迹便有了别样意味。
每一道伤都是他苦难的烙印,而他不仅活了下来,更修成一阳指,硬生生在江湖闯出凶名!
李秋水贵为太后,却也是前朝落魄之人。
他效命一品堂,何尝不是皇族中的失意者。
此地最不缺的,便是这些从高位跌落的皇室遗孤。
“快说!你到底想怎样?”
段誉的目光让段延庆极不自在,那并非仇恨,而是一种审视。
自己这般模样,有什么值得细看?
段誉随意坐下,目光低垂,轻声道:“上德帝之子,正德太子。”
“秦宫主方才告知,你尚有一子存世,故特来寻你。”
段延庆勃然大怒,钢杖直指段誉:“满口胡言!当年你们一脉趁杨义贞之乱篡夺皇位!”
“枯荣那老贼与你同谋,欲置我于死地!”
“幸而苍天有眼,我才……”
话至一半,望着低头不语的段誉,他突然哑然。
秦宫主所言的儿子……莫非是你?
段延庆本就狰狞的面容此刻更加扭曲,双眼几乎要瞪出眼眶!
段誉始终低着头,沉默不语。
钢杖突然坠地,段延庆踉跄跌倒,却浑然不觉,颤抖的手指死死指向段誉:“你……秦宫主当真说……你是我儿?”
往日惯用腹语的他,此刻嘶哑的嗓音破空而出。
段誉缓缓点头,仍不敢抬头看他。
………
“我不愿相信,但先生从无虚言。”段誉声音恍惚,“他既认定我是你儿子,便不会有错。是秦宫主让我来见你……我不知该说什么,只是遵命而来。”
段延庆脑中惊雷炸响——若真有过子嗣,唯有那一夜!可那晚遇见的明明是菩萨……
“你母亲……名讳为何?”
段誉抬眼看向他扭曲的面容,心下愈发确信秦玄的判断:“百夷族刀白凤,嫁入段家后出家,道号玉虚散人。”
砰!
段延庆再度栽倒在地。是了!当年雨夜虽未看清面容,但那飘然身影……若是道姑,便说得通了!
自己竟有血脉存世,更是大理国储君!
他疯狂捶打双腿,发出撕心裂肺的嚎哭。什么恶贯满盈,什么四大恶人,此刻皆成笑话。
此刻的段延庆泪流满面,发丝凌乱,模样凄惨至极!
段誉不忍地叹息,上前扶起瘫坐的段延庆,将他安置在椅子上。
342今日我段延庆,愿为段誉舍命!
秦先生有何吩咐?
深更半夜,段誉与段延庆并肩而来。
段誉将秦玄的谋划和盘托出,心思缜密的段延庆想得更深更远。
他等不及天明,连夜带着段誉来寻秦玄。
请坐,看来你们父子相认甚是欢愉。
你们父子团聚,对如今的段氏确实是件幸事。
那么,你可愿再为段氏效力?
段延庆沉声道:这本该属于我的皇位被段寿辉等人强占。
我定要夺回本该拥有的一切,纵使枯荣那老和尚阻挠也无用。
如今这皇位注定由我儿继承。
他们抢去又如何?最终仍将回到我这一脉。
哼,我并非为段正明效力,而是为我亲生骨肉。
段誉茫然望着二人交谈,恍若置身事外。
秦玄颔首道:段誉这个父亲不算白认。
段延庆,你此生恶名昭着,即便夺回皇位也难服众。
恶贯满盈的名号可不是浪得虚名。
既然背负此名,做尽伤天害理之事也在情理。
按大理国人的信仰,你死后必入地狱无疑。
段延庆黯然点头,深知自己罪孽深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