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洛靠在一块崩裂的墙根，手里那根烟早烧没了，烟屁股被风吹得到处滚。
废墟里的瘟疫军团正在清理战场，那些被强制清除了烙印的改造士兵，大半跪在地上，表情茫然得像一群刚从一场持续了数年的噩梦中惊醒的孩子。
楚云深几步冲到陈洛跟前，兴奋得满脸通红，嘴都快咧到耳根。
“师兄！这一仗打得他娘的漂亮！这下‘铁血将军’这颗最大的钉子被拔了，咱们是不是要名扬四海了？”
陈洛瞥了他一眼，没吭声。
他胸口那股说不出来的憋闷，从拧掉铁血将军脑袋的时候就开始了。
不是疲惫，也不是伤痛。
而是一种被更高维的猎食者，用冰冷的目光一寸寸舔舐灵魂的悚然感。
楚云深看他没搭腔，脸上的兴奋也渐渐冷却，讪讪地闭了嘴。
白无恨拖着半死不活的身子走过来，脸上还残留着被抽干权限的苍白，但那双老狐狸眼里却闪着异样的光。
“陈洛先生，此战之后，恐怕全球的幸存者都会将您奉为救世主。”
“救世主？”
陈洛终于开口，声音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
他扯出一个讥讽的笑。
“老子是病毒，不是疫苗。”
“别扯这些没用的，”他眼神幽深，“那条老狗，不会让我们歇这么久的。”
话音刚落。
嗡——
一种无法用耳朵听见的嗡鸣，毫无征兆地在每个人的脑子里炸开。
那不是声音。
是世界的底层代码在发出哀嚎，是现实的操作系统正在被强行灌入一段恶毒的指令。
“啊——！”
楚云深捂着脑袋惨叫一声，直挺挺地栽倒在地，眼耳口鼻里渗出细密的血丝。
机械巨汉的电子眼红光爆闪，核心炉发出刺耳的过载警报，机体表面的符文装甲忽明忽暗。
“警告！检测到全球范围的规则层攻击！来源……无处不在！”
陈洛死死咬着牙，腥甜的铁锈味从牙缝里渗出来。
那股嗡鸣越来越响，最后，所有混乱的杂音坍缩成了一个声音。
冰冷，漠然，充满了神明俯瞰蝼蚁般的恶意。
“既然你们想玩，那我就陪你们玩个大的。”
那一瞬间，所有幸存者的通讯器、废墟里还能亮起的屏幕，甚至是某些改造士兵眼球里的义体，全都跳出了一行血红的倒计时。
【72:00:00】
楚云深挣扎着爬起来，手指颤抖地指向一块屏幕，声音里全是恐惧。
“师兄……这……这是什么意思？”
白无恨的脸，在那一刻白得像一张浸了水的宣纸。
他掏出一个破旧的掌上电脑，手指在屏幕上疯狂敲击，调出一行行被破译的、代表着禁忌与毁灭的符文代码。
他的嘴唇哆嗦着，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完了……全完了……”
“说人话！”
陈洛一把揪住他的衣领，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是压抑到极点的暴戾。
白无恨吞了口唾沫，嗓子干得快要冒烟。
“‘世界线归零’……它启动了最终手段，它要……格式化这个世界！”
陈洛缓缓松开手，白无恨像一滩烂泥般瘫倒在地。
“72小时后，”白无恨的声音里充满了绝望的死寂，“它会将整个世界的因果链彻底清空，所有存在过的痕迹都会被抹除，包括它自己留下的。”
“同归于尽？”
陈洛眯起眼睛，声音低得吓人。
“这狗东西被逼疯了？”
“不。”
白无恨抬起头，脸上是一种比哭还难看的笑。
“对它而言，这只是一次失败的实验。它会抹除这条时间线，然后换一条新的时间线，重新开始游戏。但我们……我们这些‘数据’，会被彻底、永久地删除。”
“连轮回的机会，都不会有。”
楚云深瘫坐在地上，整个人都傻了，嘴里喃喃自语。
“那……那我们怎么办？我们还能怎么办……”
陈洛沉默了。
死一般的沉默。
他低着头，下意识地去摸烟盒，却摸了个空。
他把空烟盒从口袋里掏出来，在手里慢慢捏成一团废纸，然后随手扔在地上。
忽然，他笑了。
起初是低笑，然后是抑制不住的大笑，笑得前仰后合，肩膀剧烈地抖动，眼泪都快被笑了出来。
“师兄？”
楚云-深被他这副模样笑得头皮发麻，浑身汗毛倒竖。
“很简单。”
陈洛抹了把脸，缓缓站直了身体，拍了拍身上的灰。
他的眼神，亮得像两颗在黑夜里燃烧的星辰。
“在它掀桌子之前，先把它的狗头从屏幕后面揪出来，剁了。”
白无恨猛地抬头，瞳孔剧烈收缩。
“您是说……强行突入‘夹缝空间’？！”
“对。”
陈洛活动着手腕，骨节发出噼里啪啦的脆响，像是在为一场盛大的演出热身。
“把它老巢给扬了。”
白无恨的手指在掌上电脑上飞快滑动，一张由无数坐标和符文构成的星图被调了出来。
“‘观察者’的核心坐标……在这里。”
他指着屏幕中心那个不断吞吐着混乱数据的奇点。
“介于现实与虚空之间的‘夹缝空间’，它的真身就在那里。但是，要打开通往那里的稳定通道，至少需要燃烧500片权限碎片！”
“而且，”白无恨的声音艰涩无比，“这只是敲门砖的消耗，进去之后，在它的主场，我们……”
“我现在，”陈洛打断他，声音平静得可怕，“有多少？”
白无恨愣了一下，快速调出数据。
“算上刚才击杀‘铁血将军’的收获……一共是707片。”
“够了。”
陈洛转过身，面向身后那群被末日倒计时压得喘不过气的瘟疫军团成员，脸上绽开一个狂野到极点的笑容。
“所有人！准备开席！”
楚云深急得从地上一蹦三尺高。
“师兄！就算够开门，进去之后呢？那可是它的老巢！谁知道里面藏着什么毁天灭地的玩意儿！”
陈洛没理他。
他直接黑进了全球所有幸存者的公共通讯频道。
“听着，所有还活着的，不想像个屁一样被放掉的觉醒者。”
陈洛的声音，通过无数个扬声器，传遍了这颗星球上每一个苟延残喘的角落。
“我是陈洛。现在，我给你们一个选择。”
“一，躺在原地，等72小时后，连同你祖宗十八代的记忆，被删得一干二净。”
“二，拿起你们的武器，跟老子一起，去砸了那狗东西的服务器。”
通讯频道里沉默了足足十几秒，随即，被山呼海啸般的回应彻底淹没。
“陈洛！我们听你的！你要我们怎么做？！”
“妈的！老子早就受够了！干！”
“只要能活下去，我这条命就是你的！”
陈洛咧嘴一笑，那笑容，比恶魔还像恶魔。
“很简单。”
他深吸一口气，体内的病毒本源以前所未有的姿态疯狂沸腾。
“我现在，将我的‘病毒’，散播给你们每一个人。”
“你们灵魂里的狗链会被清除，你们会获得一小部分篡改规则的力量，代价是，你们将成为我遍布全球的‘攻击节点’。”
“然后，听我号令，同时向‘观察者’发起攻击。”
“你们打出的每一发子弹，都会变成我冲锋的燃料！”
白无恨的脸色彻底失去了血色，他嘶吼道：
“陈洛先生！您疯了吗？！您会成为全球规则反噬的唯一目标！那种规模的因果冲击，会把您的存在本身都撕成碎片的！您会死的！”
陈洛弹了弹手指，像是弹掉一截根本不存在的烟灰。
“不试试怎么知道？”
他缓缓闭上了眼睛。
【权限碎片-50】
漆黑如墨的病毒洪流，以他为中心，轰然爆发！
那不是物理层面的扩散，而是概念层面的蔓延！无数细如发丝的黑色代码，以超越光速的姿态，沿着世界的底层架构，精准地注入到全球每一个角落，每一个觉醒者的灵魂深处！
南境的废墟，北境的冰原，东海的孤岛，西部的荒漠……
无数幸存者在同一时刻感受到一股霸道、混乱、充满生命力的力量涌入体内，将他们灵魂深处那枚代表着奴役的烙印，野蛮地撕碎、吞噬、同化！
痛苦、狂喜、恐惧、新生……
万千种情绪交织，最终在他们的脑海里，汇聚成一个清晰无比的指令。
“现在。”
陈洛猛地睁开眼，瞳孔深处，燃烧着足以焚尽整个世界的漆黑火焰。
“给老子——打！”
全球，数以万计的觉醒者，在同一时刻，向着天空，向着大地，向着那股无处不在的规则本身，发动了此生最疯狂的攻击！
那一瞬间，整个世界的规则网络，像是被投入了亿万颗炸弹的湖面，彻底沸腾！
而所有的爆炸，所有的冲击，所有的规则洪流，在同一时刻，循着病毒的链接，疯狂地反向涌来，全部灌入了陈洛的体内！
噗！
陈洛的身体当场炸开一片血雾。
那不是血肉的崩解，是构成他“存在”的源代码，正在被海量的冲突数据疯狂冲刷、撕裂！
他的皮肤像像素块一样剥离，血肉化作混乱的数据流逸散，骨骼在哀嚎中一寸寸化为齑粉。
但控制面板上的数字，正在以一种神迹般的速度疯狂暴涨！
【300……400……500……】
楚云深发出撕心裂肺的吼声，冲上去想扶住他，手却直接从陈洛那半透明的身体里穿了过去。
“师兄——！”
陈洛的身体在崩溃与重组之间疯狂闪烁，但他咬着牙，用那份早已超越人类极限的意志，死死维持着自己的形体不散。
血从他七窍里涌出来，混着汗水，顺着那张已经快要看不清轮廓的脸往下滴。
【600……700……800……900……】
【叮！权限碎片已满足进入“夹缝空间”条件！】
陈洛猛地吐出一大口黑色的、混杂着数据碎片的血，整个人再也支撑不住，重重地半跪在地。
他的声音，虚弱得像风中的残烛。
“开……门……”
虚空中，仿佛响应着他的意志，一道巨大、幽深、仿佛能吞噬万物的空间裂缝，轰然撕开！
陈洛抬起头，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扯出一个狰狞的笑。
“老子……要亲手……砸了你的狗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