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莉那句冰冷的质问——“但你还是答应了”——像一块巨石砸在凝滞的空气里,余音在沉默中嗡嗡作响。
叶炀的沉默,是默认,是无力辩驳,更是一种无声的沉重。
无法否认,在那一刻,他选择了用自己未来的生命长河,去换取林繁星此刻的生机,也间接“买”下了凌莉的新生。
这份代价,沉重得让他此刻连一句轻飘飘的“值得”都说不出口。
林繁星缩在叶炀身边,连呼吸都放得极轻,紫色的眼眸里盛满了恐惧和巨大的不安,像只受惊过度的小鹿。
她看着凌莉那张毫无表情的脸,感觉比面对任何怪兽都要可怕。
凌莉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在叶炀沉默的脸上和林繁星惊惶的小脸上缓缓扫过。
那灰白色的瞳孔深处,仿佛有风暴在无声地酝酿、旋转,最终却归于一片更加深沉的、令人心悸的死寂。
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站起身。
动作流畅,带着一种刻意的、冰冷的优雅,仿佛刚才那场足以撕裂灵魂的对话从未发生。
椅腿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她没有再看他们一眼。
目光平视前方,仿佛穿透了咖啡厅的墙壁,落在某个虚无的焦点上。
然后,她迈开脚步。
一步,两步。
脚步声在安静的咖啡厅里清晰得如同鼓点,敲打在林繁星和叶炀的心上。
她径直走向门口,黑色的身影在午后的阳光下拉出一道笔直而冷硬的影子。
没有告别,没有质问,甚至没有一丝情绪的泄露。
只有那挺直的、仿佛承载着无形重压的背影,和周身散发出的、比北极寒风更刺骨的疏离与冰冷。
“凌莉姐……”林繁星下意识地唤道,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凌莉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
她推开门,门外的天光瞬间涌入,将她的身影吞没。
门在她身后轻轻合上,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
也仿佛彻底隔绝了她与身后那两个人。
咖啡厅里,只剩下林繁星压抑的抽泣声,和叶炀沉重得如同灌了铅的呼吸。
林繁星终于忍不住,扑进叶炀怀里,放声大哭起来,所有的恐惧、委屈、愧疚在这一刻彻底决堤。
“呜……叶炀……凌莉姐她……她是不是……恨死我了……她再也不会理我了……呜……”
叶炀僵硬地抱着她,手掌在她颤抖的背上无意识地拍着,眼神却依旧死死盯着那扇紧闭的门,试图看清凌莉离去的方向。
他的下颌线绷得死紧,牙关紧咬。
恨?
或许有。
但叶炀在那死寂的沉默和冰冷的背影里,感受到的,远不止是恨。
那是一种更深沉、更复杂的东西。
是被强行赋予“恩赐”的屈辱感?
是发现自己成为他人巨大牺牲品的沉重枷锁?
还是……一种对自身存在价值被彻底否定的茫然与愤怒?
凌莉的世界,从来都是冰冷而直接的。她习惯了等价交换,习惯了独自承担,习惯了不亏欠任何人。
而如今,她最深的痛苦根源被“治愈”了,代价却是两个她或许在意的人,押上了他们最宝贵的东西——生命和未来。
这份“恩情”,对她而言,不是救赎,是比基因缺陷更沉重的、无法偿还的枷锁。
它像一座无形的大山,压垮了她刚刚获得的、那份“轻松”的假象。
“她不是恨你……”
叶炀的声音沙哑得厉害,他收回目光,低头看着怀里哭得几乎要背过气去的林繁星,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她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他抬起手,用指腹,极其笨拙却又无比轻柔地,擦去她脸上汹涌的泪水。
“别哭了。”他的声音带着一种疲惫的温柔,“有我在。”
这句话,像是一道微弱的堤坝,暂时拦住了林繁星崩溃的情绪洪流。
她抽噎着,抬起泪眼朦胧的脸,看着叶炀近在咫尺的脸庞,那上面有担忧,有沉重,但更多的是不容置疑的守护。
“可是……凌莉姐她……”
“她需要时间。”
叶炀打断她,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就像你需要时间,去学会不再做傻事一样。”他捏了捏她的脸颊,力道不重,却带着警示的意味。
林繁星吸了吸鼻子,用力点头,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紧紧抓住叶炀胸前的衣服:
“我……我以后再也不了!真的!我发誓!”
“记住你说的话。”
叶炀看着她,眼神深邃。
“你的命,现在是我的了。没我的允许,一根头发丝都不准少。”
这霸道的话语,在此刻却成了林繁星最大的慰藉。
她用力点头,将脸重新埋进他怀里,汲取着那份劫后余生的温暖和安全感。
叶炀抱着她,目光却再次飘向窗外。
凌莉离去的方向,空无一人。
只有tl基地冰冷的金属建筑,在阳光下反射着刺眼的光。
这件事,远没有结束。
凌莉的沉默,不是终点,而是另一场风暴的开始。
那份被强行加诸于她身上的“新生”和随之而来的沉重枷锁,以及自己身上那以生命为代价的契约……都像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他低头,看着怀里渐渐平静下来、却依旧时不时抽噎一下的林繁星,手臂收得更紧。
无论如何,他接下了。
守护地球的责,守护她的命。
这条路,再难,他也得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