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口的风夹着雨水灌进来，又湿又冷。
沈炼就那么站在巷口，任凭雨水打湿飞鱼服，顺着脸庞滑落。他握著刀柄的手，没有一丝动摇。
巷子深处，鬼工停下了脚步。
他看着眼前的沈炼，一向平静的眼里闪过一丝惊讶。官府的埋伏，路上的罗网，他都算到了。
可他唯独没算到，本该在后方指挥的锦衣卫指挥官，竟然会放弃全局，亲自守在这条不起眼的路上等他。
这简直是在用命来赌。
赌他一定会走这条路，也赌沈炼能凭一个人的力量，拦住自己。
鬼工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哟，这不是沈大人吗？”他的声音尖锐，“不在你的诏狱里待着，跑这儿来淋雨？哦，我忘了，你连自己牢里的犯人都看不住。”
这句话，让沈炼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林沐死在诏狱的画面在脑中闪过。那枚诡异的融骨针，指挥使失望的眼神，让他身为锦衣卫的骄傲被一夜踩碎。这股耻辱感，让他握刀的手又紧了几分。
“那个叫林沐的废物，死前是不是很痛苦？”鬼工看着沈炼阴沉的脸，继续说道，“那可真是一件完美的艺术品。能在锦衣卫的诏狱里，在你沈大人的眼皮子底下完成这件作品，这感觉，真是美妙啊。”
沈炼没有再说话。
他脚下的泥水猛然炸开。
整个人扑向鬼工，刀锋破开雨幕，带着尖锐的呼啸，直取对方要害。
鬼工的瞳孔猛然收缩。
他没想到对方的刀势这么凶，这一瞬间，只感觉一股巨大的力量压了过来。
他不敢硬接。
鬼工的身形向后一飘，脚尖在湿滑的墙壁上一点，用一个诡异的角度，躲开了这凶狠的一刀。
“轰！”
绣春刀狠狠的劈在巷子的石墙上，火星四溅，碎石横飞。
一击不中，沈炼手腕一转，刀势没有停滞，横削而出，一道刀光封死了鬼工所有闪避的空间。
这是锦衣卫的军阵刀法，大开大合，一往无前。
鬼工再次被逼退，只能一边游走闪避，一边寻找反击的机会。
他的机会，来自他的针。
在又一次闪过沈炼的追身劈砍后，鬼工的手腕在雨幕中飞快的抖了一下。
一道几乎看不见的乌光，比雨丝更细，射向沈炼的咽喉。
融骨针！
沈炼早就从张默那里知道了这东西的歹毒。他眼角的余光捕捉到那丝乌芒，想也不想，猛的偏过头。
毒针擦着他的脖颈飞过，带起一丝火辣辣的刺痛。皮肤上瞬间出现一道血痕，周围的血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发黑，好在只是擦伤，毒素没有深入。
沈炼惊出一身冷汗，但脖子上的刺痛很快就被一股更强烈的耻辱感盖过。
就是这东西！
就是这东西，杀了林沐，毁了他的前程，将他身为锦衣卫的尊严踩在脚下！
脖子上传来的火辣刺痛，不断提醒着他的无能。
“啊——！”
沈炼的眼眶瞬间赤红，不再是冷静的军阵刀法，攻势变得疯狂起来，每一刀都带着拼命的决绝。
他只想用手里的刀，碾碎这个让他蒙羞的源头！
他知道，面对这种诡异的武器，任何犹豫都是找死，只有用更猛烈的进攻，压的对方喘不过气，才能找到胜机。
刀光在狭窄的巷子里来回闪烁。
针影在瓢泼的大雨中时隐时现。
沈炼的刀法越来越快，每一刀都势大力沉，巷子两侧的墙壁被他劈砍的伤痕累累。
鬼工的身法也越来越诡异，身体扭曲，在刀光中闪转腾挪，手中的毒针不断从各种刁钻的角度射出。
激战中，沈炼的肩膀被一根融骨针划过，飞鱼服瞬间被腐蚀出一个小洞，里面的皮肉传来一阵灼痛。
而鬼工的左臂，也被沈炼的刀锋带到，鲜血混著雨水流下，染红了他的半边身子。
两人身上都见了红，眼睛也杀红了。
鬼工知道，再这样耗下去，自己必死无疑。他的体力正在飞速消耗，而对方却丝毫不见疲态，刀势一刀比一刀猛。
必须拼了。
鬼工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他故意卖了个破绽，身体向左侧一晃，右肩空门大开。
沈炼看准了这个机会，但他没有立刻出刀。
沈炼心里咯噔一下，不对劲。
林沐的死状在他脑中一闪而过。鬼工此人，极度狡诈，绝不会如此轻易的露出破绽！这是个陷阱，赌的就是自己急于报仇！
沈炼暴喝一声“死！”，全身力气灌注刀锋，看似用尽全力斩向鬼工的右肩。
果然！就在刀锋即将碰到身体时，鬼工脸上露出得意的冷笑，藏在身后的左手猛的向前一甩！
三枚融骨针，成品字形，直奔沈炼毫无防备的胸口！
以伤换命！
这是他最后的，也是最恶毒的杀招！
沈炼的瞳孔缩到了极点，已经来不及变招，更来不及闪避。
瞬间，他做出了决断。
他猛的一侧身，放弃劈砍对方的肩膀，转而将刀锋向下，去挡那三枚毒针。
“噗嗤！”
绣春刀的刀锋，在最后一刻，狠狠斩在鬼工的左肩上，骨头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
“啊！”
鬼工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被巨大的力道带着飞出去，重重撞在墙上。
而另一边，沈炼虽然用刀身挡住了两枚射向心口的毒针，但第三枚，还是狠狠的刺入了他的右臂！
那根致命的毒针刺入手臂的瞬间，就消失不见了。
一股剧痛从伤口传来，紧接着，是一种冰冷的麻木感，如同潮水般向上蔓延。
沈炼闷哼一声，握刀的右手一软，绣春刀“当啷”一声掉在了满是泥水的地上。
他低头看去，只见自己的右臂上，一道黑线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着他的肩膀和胸口飞速扩散！
毒发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
倒在远处的鬼工，捂著自己血肉模糊、几乎被废掉的左肩，发出了癫狂的大笑。
“跟我斗？你还嫩了点！沈大人，好好享受我为你准备的最后的艺术品吧！”
他挣扎着爬起来，看了一眼手臂发黑、摇摇欲坠的沈炼，眼中满是快意。
他不再恋战，转身就向巷口冲去。
他赢了。
虽然付出了一条胳膊的代价，但他终于可以逃出生天！
鬼工的身影踉踉跄跄的冲出巷口，消失在雨夜之中。
巷子里，只剩下沈炼一个人。
他单膝跪地，用左手死死掐住已经失去知觉的右臂，想阻止毒素的蔓延。但一切都是徒劳，那股冰冷的麻木感，已经开始侵袭他的胸膛。
他的视线开始变得模糊。
雨声，风声，远处传来的呼喊声，都变得越来越遥远。
在意识彻底陷入黑暗之前，他的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张默我对不起你又又让他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