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配合早已默契。
张鹏低吼一声,腰腿发力,沉重的拖网带着一串铅坠“噗通”“噗通”坠入海中,粗粝的网纲带着巨大的摩擦力从张鹏布满老茧的手心滑过。
沈雁翔小心翼翼地调整著船速和方向,让网口尽可能张满,贴著海底缓缓拖行。
时间在柴油机的轰鸣和海浪的拍打中一分一秒流逝。
船舱里的空木桶无声地张著口。
“雁翔,你说能搞到鱼嘛?”
张鹏望着海面,很是担忧地说。
沈雁翔笑笑,“这个不好说,我只能预估马鲛鱼的鱼潮会过来,但具体什么时候,谁也说不好,也只能碰碰运气,看看机会。”
“嗯,可一定要来啊,要不然回去,你那个堂哥肯定又要叽叽哇哇。”
“让说去呗,你能缝住他的嘴?”
沈雁翔心里的郁闷其实慢慢减弱了,每日低头不见抬头见,沈大江就在那里杵著,他嘴又贱,要是真的天天都放在心里,日子一天都过不安分。
“倒是你,你哥那边也不要太在意,”沈雁翔反过来安慰张鹏,“兄弟反正就是这样,若是他重视你,那就当感情在,如果他们都不在意,你就和我一样,爱咋咋地。比奇中蚊枉 已发布嶵芯章劫”
张鹏沉默看着海面,良久之后点点头。
一个多时辰后,收网的号子响起,绞盘“吱呀呀”地转动,缆绳绷得笔直。
张鹏憋红了脸,手臂上的青筋如蚯蚓般隆起,与沉重的拖网角力,网囊终于露出水面,却只带着稀稀拉拉几片银光。
“是…是小黄鱼!”
张鹏的声音带着巨大的失落。
网里挣扎扭动的,大多是巴掌长的小黄鱼,夹杂着几只挥舞大螯的梭子蟹,在网底徒劳地扑腾。
这年头的小黄鱼可不似后面值钱,这个时候它就是非常普通的一种鱼,非但谈不上贵,简直可以说是很便宜。
一斤也就一毛钱。
这点收获,连油钱都挣不回来。
沈雁翔蹲下身,从网里拎起一条还在甩尾的小黄鱼,又捡起一只张牙舞爪的梭子蟹掂量了一下,眼神里掠过一丝凝重,随即化为沉静。
“个头还行,是正经货。收拾干净,回去给淑云和孩子们添个菜。螃蟹绑好,能卖几个钱算几个。”
他声音平淡,听不出太多波澜,“鱼群前锋还没到,或者位置偏了点,我们再换个方向试试。
“行。”
结果,后续又是三网,折腾了四五个小时,依旧还是一些小东西,没有什么收获。
张鹏的气势如霜打的茄子,彻底蔫了。
回程的“海燕号”显得格外沉重。
当船缓缓靠上清溪镇码头时,夕阳正把沈大江那条蓝漆船照得刺眼。卸货的喧嚣中,沈大江那标志性的、带着浓浓讥诮的声音像破锣般响起:
“哟呵!咱们的‘海燕大将军’回来啦?这船头红旗飘飘的,看着就威风!咋样啊雁翔,是不是捞到龙王爷的定海神针啦?哈哈!”
他故意伸长了脖子,往“海燕号”那几乎空荡荡的船舱里瞅,“啧啧啧,这…这是啥?一堆小鱼崽子?还有几只螃蟹?哎哟喂,这趟油钱够本不?红旗招展的,我还以为你们捅了鲅鱼窝呢!敢情是去给海龙王送贡品,连点像样的回礼都没捞著?哈哈哈!”
他身边的船工也跟着哄笑起来,眼神里满是轻蔑。
张鹏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拳头捏得骨节发白,牙关紧咬,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呵呵”声,像一头被激怒的困兽。
沈雁翔却只是淡淡地瞥了沈大江一眼,那眼神平静得如同深潭古井,不起一丝波澜。
他弯腰,动作麻利地将那点可怜的小黄鱼和梭子蟹装进竹筐,对张鹏低声道:“别搭理,口水淹不死人。收拾东西,走。”
两人在沈大江刺耳的嘲笑和周围或同情或幸灾乐祸的目光中,沉默地挑起担子,离开了喧嚣的码头。
夕阳将他们的背影拉得很长,带着一股倔强的落寞。
两人将为数不多的杂货送到宋老板处,一共就卖了五块多钱,还真是将将搞回油钱,两个大小伙子一整天的工费,白搭进去了。
沈雁翔心情倒是轻松,觉得这是正常的事。
出海说是看实力,但运气也同等重要,运气不行,哪怕是龙王爷,也颗粒无收。
于是便不断安慰张鹏。
张鹏也是直肠子,总算重新恢复精神。
回到家后,王淑云看两人情形,就知道收获很小,笑着说没关系,日子慢慢来便好,还将两人拿回来的杂货炒了,让两人好好吃一顿。
吃饭时,张鹏看到沈雁翔一家和睦,热热闹闹,心里很是羡慕。
虽然沈雁翔和王淑云都没把他当外人,但他心里还是想着要赶紧赚点钱,早点有个独立住处。
若是搞不到宅基地,哪怕建两间房子先住着呢。
一直住沈雁翔家里,确实会打扰到。
人家对自己好,自己却不能当做理所应当,还是要识趣些才是。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王淑云做了早餐,两人吃完后,“海燕号”再次迎著凛冽的海风驶向葫芦岛。
海面比昨日更显深沉,浪头也大了一些。沈
雁翔的神情比昨日更加专注,他不再只盯着水面,而是不时抬头看天,感受风向的细微变化,又侧耳倾听海浪拍打船舷的声音,仿佛在解读大海的密语。
下网,拖曳,收网。
过程重复而枯燥,海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网囊出水时,依旧沉重感不足。
这次捞上来的东西更杂:几条稍大些但鳞片破损的鲳鱼,一堆纠缠的海草,还有几只奇形怪状、不值钱的海星和叫不上名字的底栖鱼。
收获依然惨淡。
“烦!”张鹏狠狠一脚踹在船舷上,木屑纷飞,“这鬼地方到底有没有鱼?是不是我们看错了!”他眼中布满血丝,连续两天空手而归的挫败感和沈大江的羞辱像毒蛇一样噬咬着他的心。
沈雁翔蹲在网边,仔细扒拉着那些杂鱼和海草,眼神锐利如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