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数日,渐近靠山村落。远处山峦轮廓依稀可见。
空气中隐隐掺入一丝极淡的檀香与诵经声,自村落方向随风飘来。
村东地势略高,一座小小的庵堂静静矗立。
庵堂形制古朴,青砖灰瓦,与村中其他屋舍并无太大不同。若非那惊人的水行气息源头在此,几乎难以引人注目。
庵前,一方丈许见方的池水,在月光下闪烁着迷离的光晕。正是琉璃莲池。
池心,一座约莫三尺方圆的莲台静静悬浮。莲台通体由某种非金非玉的材质构成,呈现出温润的乳白色,其上生有八孔,此时其中却没有莲子。
莲台本身正源源不断地从池水中汲取着光芒,散发出柔和而纯净的光晕,将整个庵堂前的小院映照得纤毫毕现。
赵武负幡立于庵外阴影中,目光掠过莲池,落在那紧闭的庵门上。
门内诵经声低沉而富有韵律,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
空气中檀香与池水散发的异样灵气混合,令人心神微眩。他并未急于闯入,神识如无形蛛网悄然蔓延,将庵堂内外情形尽收心底。
庵内,一素白僧袍的瘦削身影盘坐于莲池正前方,双手结印,周身有淡金佛光流转,正全神贯注祭炼着悬浮于其身前的一枚浑圆珠子。
那珠子色如星夜,点缀冰蓝微光,正是【星月菩提子】。
庵外不远处,一道纤细的黑影正悄无声息地接近,身形灵动,气息收敛极好,却瞒不过赵武的感知。
黑衣劲装,勾勒出利落线条,背后斜挎一柄长刀,刀鞘古朴。面庞隐在暗影中,唯有一双眸子清冷如星,正警惕地扫视庵堂四周。
正是林九鸢。
赵武脚步微错,身形无声横移数尺,恰好拦在她前行的路径上。
林九鸢猝然止步,右手瞬间按在背后长刀刀柄之上,眼神锐利锁定赵武:“何人?”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冰冷的戒备。
“路过之人,见此地邪气汇聚,特来一观。”赵武声音平淡,身后那卷起的布幡在夜风中微微晃动,“姑娘亦是为此邪僧慧明法会而来?”
林九鸢目光扫过他身后那看似寻常的算命幡,眉头微蹙,并未放松警惕:“是又如何?让开。”
“邪僧正全力祭炼【星月菩提子】,借莲池与村中邪阵之力,此物若成,他便有资本尝试接引【未来道果】,强请筑基之力降临。此刻他心神皆系于此物,亦是其最脆弱之时,但贸然闯入,气机牵引,也可能刺激他行险一搏。”赵武不紧不慢道,点破关键。
林九鸢眼神微变,显然也感知到庵内那股精纯却邪异的祭炼之力正与整个村落邪阵共鸣,她沉吟一瞬,按刀的手并未松开:“你有何凭据?又如何破之?”
“观气之术,略通一二。”赵武抬手指向那莲池,“池水光华流转,看似圣洁,实则吸纳全村生灵精气神,汇于莲台,供其祭炼菩提子。破其阵眼,断其联结,反噬自生。”
他话语未落,庵内诵经声陡然拔高,莲池光华大盛,那枚【星月菩提子】剧烈震颤,表面星月光华流转,似要达到某个临界点。
慧明和尚周身佛光暴涨,脸上浮现出一丝狂热。
林九鸢面色一凛,不再犹豫,足尖一点便要强闯。
赵武却先她一步动了。他并未看向庵堂,反手一拍身后布幡。
幡面猎猎展开,玄黑底色上,暗金符纹流转,一股无形却磅礴的阴森煞气瞬间弥散开来,罩向整个庵堂区域。
【幽府渡生道兵】无声展威。
幡面上,代表【玄酆昭凶怙恶阴律】的【豹尾】符纹幽光一闪,一道无形鞭影破空而出,抽向那莲池与庵堂邪阵联结最为紧密的几处无形节点。
啪!
几声极轻微的脆响,仿佛绷紧的丝线被同时掐断。
莲池光华猛地一黯,流转的光华瞬间紊乱,那枚即将祭炼功成的【星月菩提子】光华骤敛,剧烈晃动。
几乎同时,赵武心念再动,幡中另一道符纹亮起炼成的【玄酆定波弄澜阴律】,【鱼鳃】阴帅之力被引动。
一股沉滞、死寂、专克水相灵机的阴寒之力无声笼罩莲池。
那原本活跃跃动、蕴含着生机与邪异的水灵之气仿佛瞬间被冻结、沉沦,莲台汲取光芒的速度骤降,近乎停滞。
庵内慧明和尚周身奔涌的佛光如同被掐住了源头,瞬间凝滞溃散,诵经声戛然而止。
他脸上狂热之色僵住,转为惊骇与难以置信。
祭炼被如此霸道直接的方式强行中断,反噬之力轰然袭来,他猛地喷出一口鲜血,周身气息如同泄气的皮囊般迅速萎靡下去,生机已绝。
整个过程快得不可思议,没有任何挣扎,没有任何召唤筑基之力的机会,仿佛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环节被掐断,整个精密的仪式便瞬间崩塌报废。
林九鸢前冲之势硬生生顿住,眸中惊愕难掩。她并未看清所有细节,但能清晰地感知到那邪异阵势和祭炼过程被以碾压之势瞬间破除。
眼前这负幡之人,手段莫测,其实力远非表面所见。赵武却已收敛气息,幡面重新卷起,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他转向林九鸢,语气依旧平淡:“邪阵已破,邪僧已诛。姑娘可自便。”
赵武将布幡重新卷好,负于身后,动作不疾不徐。
庵堂内死寂无声,莲池光华尽黯,只余月光清冷照着一地狼藉。
林九鸢按刀的手仍未松开,目光在赵武与庵门之间逡巡,清冷眸中惊疑未褪,更添几分审视。
眼前这人手段诡谲莫测,瞬息间便毁了慧明根基,绝其生机,却又不露半分烟火气,绝非寻常路过之人。
“阁下究竟是谁?”她声音压低,带着不容回避的锐利。
赵武迎上她的目光,神色平淡:“一介游方之人,略通些趋吉避凶的微末伎俩。见此地邪气盘踞,有伤天和,故出手料理。”
“阁下好手段。”她淡淡道,算是认可了对方的作为,“此事已了,我便告辞了。”
她转身欲走,似乎不愿与这神秘人多做纠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