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置其额前,可缓病痛。”赵武将符纸递与一旁乡民,声音平淡。乡民将信将疑,依言施为。
符纸贴额,老妇面上黑气果稍退,呼吸渐稳。
众乡民忙不迭叩谢,再抬头时,那负幡人影已远去,唯余背影。
赵武步履从容。此番施符,非仅为救人,实为验证道兵摄煞之能,顺带结些微末善缘,或于日后有用。
途中,他试图忆起【玉阙金銮兴造经】。此经乃土德【垣土】至法,阐述宫阙兴造、秩序奠定之理。
然此世未得那石环,无有凭依,记忆中经文只余模糊轮廓,难窥全貌。
因果未结,便如无根之木,与此经的关联便似被一刀斩断,徒留模糊印记。
只依稀记得“筑玉阙、定金銮、纳万民气、镇八方土”几句总纲,以及那【持圭璜】果位法仪之名。
圭以节行,璜以彰德。执此法仪者,当有裁定秩序、彰显法度之能。惜细节尽失,无从深究。
他亦不纠结。道途万千,岂独倚一法?眼下道兵渐成,阴司之路已在脚下。
路渐行,人烟稍稠。前方现一村落,土墙低矮,屋舍歪斜,村口老槐枯死半株。
村中寂静异常,唯闻几声微弱犬吠,空气中飘着草药苦涩与隐隐腐臭。
赵武缓步而入。道上偶见村民,皆面色蜡黄,眼窝深陷,行走蹒跚,见生人至,亦只麻木一瞥,便低头蹒跚而去。
瘟气弥漫,比沿途所见更重几分。
他行至村中一片稍开阔地,见一老妪妪瘫坐井台边,气息奄奄,脚边瓦罐倾覆,药汁泼洒一地。
几个半大孩童远远蹲着,面有菜色,眼神呆滞。赵武驻足,未急于动作。
神识微展,【点星镜月般若】无声流转,村中瘟煞流转、生机淤塞之处了然于心。
此村疫气深重,已入膏肓,非寻常药石能救。
他解下负于身后的【幽府渡生道兵】,未展幡面,只将幡杆顿于地。
心念微动,幡中【瘟癀府】悄然运转,一股无形吸力自幡底弥散,如蛛网般悄无声息罩向全村。
丝丝缕缕灰黑、暗绿、惨白的病气、死气、怨气,自病榻、墙角、乃至村民七窍之中缓缓渗出,受那吸力牵引,汇成一道极淡的浊流,源源不断没入幡杆底部。
过程缓慢,却持续不绝。村中弥漫的那股令人窒息的沉疴之气,似减轻了微不可查的一丝。
井边老妪妪呼吸稍显顺畅,浑浊眼中恢复些许光亮,茫然四顾。赵武不言不语,静立如松。
有村民察觉异样,远远观望,见其负幡而立,气息沉凝,不似常人,皆不敢近前,只窃窃私语。
他略作沉吟,自怀中取出一叠寻常黄纸,并指如刀,以神识引动道兵中一丝精炼过的温和瘟煞,于纸上飞速勾勒。笔走龙蛇,非符非箓,却暗合疏导郁结、安抚心神之理。
画毕,将数张纸符置于井台石上,对那渐渐聚拢、面带惊疑的村民道:“此符化水饮下,可暂缓疫痛,疏导气机。能否渡过此劫,看尔等造化。”
言罢,不待村民反应,转身便走。身后传来迟疑的脚步声与低语声。
离了此村,继续前行。沿途又遇两三类似村落,皆瘟癀癀横行。赵武如法炮制,以道兵吸纳散逸瘟煞,留符暂缓病情。
所过之处,疫气稍减,总算留一线生机。
行至一岔路口,路旁有简陋茶棚。赵武步入,要了碗粗茶歇脚。
棚内尚有其他行旅,皆面带风尘,神色匆匆。赵武将道兵大幡靠在一旁,幡面卷起,以寻常青布包裹,看似与江湖术士的算命幡无异。
他坐于角落,慢饮浊茶,耳听八方。旁桌几人正低声交谈,语带忧色。
“…靠山村那边,慧明法师近日又要开坛讲经,说是能驱瘟辟邪,引得周遭不少信众前往。”
“唉,也不知是福是祸。那和尚有些手段,但总觉邪性…”
“不去又能如何?这年头,病急乱投医呗!”赵武目光微垂,指尖在粗糙茶碗边缘无意识摩挲。
靠山村,慧明…时机将至。
他心思流转,落于那卷起的幡上。
轮回之初,老爷子所授虽只是几手粗浅相面断卦之术,却也是窥探命运轨迹的入门砖。此世虽未深研,然根基犹在,正好以此落子。
茶棚内,赵武饮尽碗中粗茶,将几枚铜钱置于桌面,起身取了靠在一旁的青布包裹的长幡,缓步离去。
幡杆入手微凉,他以布裹幡,看似随意,实则内里幡面卷得齐整,【幽府渡生道兵】的沉凝气息被尽数敛于凡布之下。
沿途荒径,尘土飞扬。
偶有逃难乡民擦身而过,见他负幡独行,布幡一角随风微扬,露出内里玄黑幡面的一丝边缘,上有墨迹勾勒的模糊字痕,似“算尽天命”四字,
笔势古拙,却因布褶遮掩,看不真切。
有面黄肌瘦的妇人踌躇上前,哑声问:“先生…可能算算前路吉凶?”
赵武停步,目光落于妇人眉宇间,【点星镜月般若】无声流转,冰蓝星辉极淡掠过眼底,将其气色晦暗、印堂青黑之象收入心中。
老爷子所传那点粗浅相面术,于此际倒是合用。
他声音平淡:“前路坎坷,然非绝路。向西十里,有山涧,水可暂饮,避人烟,或得一线生机。”所言皆基于地势与常理推断,稍加点拨,不至泄露天机,反惹因果。
妇人将信将疑,喃喃道谢,蹒跚而去。
又行数里,道旁歇脚的行商见其幡旗,招呼道:“算命的,过来饮碗水,给咱瞧瞧这趟货可能顺遂?”
赵武近前,并不接水,只扫了那商队货担一眼,布匹杂货,并无灵光异彩。
再看商人面色,虽带疲色,却无破财之兆。
“货无虞,人心不定。慎言慎行,可保平安。”他语焉不详,却正中商人心中担忧同行倾轧之事。
商人面色微变,塞过几文钱,不再多言。赵武收钱入袋,并不推辞。此举非为敛财,乃合“算命”之身份,免惹疑窦。
一路徐行,布幡始终卷裹,唯遇人问卜,方展露一角字迹,稍作点化,不多纠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