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武握紧石环,指尖感受着那点微弱暖意。
此法门玄奥宏大,直指土德根本,然要求苛刻无比。
五道法仪,皆非眼下重伤孱弱之身所能企及。
此法门玄奥宏大,直指构建之理,然要求苛刻无比,且与自身所修并非同路。
但其阐述的“兴造”法则,或有助于理解大玄官制根基,乃至反照自身阴府架构之缺。
价值仍在,需妥善保管。窗外夜色深沉,远处传来几声模糊的更梆响动。
他收敛心神,继续引导真气,滋养伤体。
前路漫漫,恢复实力,方是第一要务。
他将石环收入怀中贴身处,心神沉入丹田。
那强行凝聚的【归幽坐玄图】虚影依旧布满裂痕,如风中残烛,摇摇欲坠。
三枚神种的气息在其下彼此制衡,勉强维持着脆弱的平衡,却无法阻止这道基本身的崩解趋势。
伤势沉重,道基将倾。
若不能尽快稳固,莫说筑基,便是性命也绝难保住。
他目光扫过悬浮于道图之上的【幽府渡生道兵】。
乌沉幡面静静垂落,其上已凝的数道阴帅符纹幽光流转:牛头马面镇守鬼门,鱼鳃引渡忘川,鬼卒列阵排兵,五瘟轮转煞气…
然十大阴帅,尚有大半空缺。
一个念头如电光石火般掠过脑海。【归幽坐玄图】乃强纳劫力、神通、道兵而成,本质虚浮,如沙垒之塔,难承其重。
然其核心,终究是依托【幽府渡生道兵】而存。道兵愈完整,其根基便愈稳。
若能在道基彻底崩散前,将十大阴帅阴律尽数凝炼出来,令道兵本源趋于圆满,或可借这份“完整”之意,强行定住这道基虚影,延缓其崩溃,甚至…为其重塑提供一线可能。
此乃险中求存之法。凝炼阴律需消耗大量神魂与真气,于此刻重伤之身,无异于雪上加霜。
且剩余阴帅所需核心材料难寻,时机紧迫。然眼下,似无更好选择。他缓缓阖目,神识沉入道兵幡内空间。
幽暗之中,已凝的阴律符纹如星辰闪烁,而未凝之处,则是一片混沌虚无。
心念动处,代表“日游”、“夜游”的两道黯淡符纹雏形微微亮起。此二律需感悟日月轮转真意,寻得阴阳调和之魂为核心,方得圆满。
其次,“豹尾”、“鸟嘴”、“黄蜂”、“无常”…一应所需材料、关窍信息自道兵本源中流过。
路艰且长。
他正凝神推演,一旁榻上,面朝墙壁的白笑笑忽然翻了个身,声音带着刚醒的含糊:“…你气息乱得很,在搞什么名堂?”
赵武心神一敛,散去内视,淡淡道:“调息不畅,无碍。”
白笑笑坐起身,揉了揉眼睛,油灯光线昏暗,映得她脸色有些苍白。她盯着赵武看了片刻,忽道:“少骗人。你身上那死气又重了,虽然压得住,但瞒不过我。是不是伤又恶化了?”
赵武沉默片刻,道:“道基有些不稳。”
白笑笑皱了皱眉,下床走到他近前,蹲下身,凑近了仔细看他脸色:“我就说没那么简单…北海那动静,你能捡回条命都是运气。”
她伸手从腰间布袋里摸索,掏出一个小瓷瓶,塞到赵武手里,“喏,最后一颗‘五蕴保心丹’,赶紧吃了。别真死半道上,我白忙一场。”
赵武握着微凉的瓷瓶,没有立刻动作。
“看什么看?嫌少啊?”白笑笑瞪他,“这药很贵的!我自己都舍不得吃!”
“多谢。”赵武拔开塞子,将那颗朱红色药丸吞下。药力化开,一股温和暖流护住心脉,稍稍缓解了道基崩裂带来的虚空感。
白笑笑看着他服下,脸色稍霁,又嘀咕道:“你这人,明明伤得这么重,一路上倒挺能撑。”她语气放缓了些。
“不必麻烦。”赵武道,“我自有计较。”
“你能有什么计较?硬扛啊?”白笑笑撇嘴,“算了,懒得管你。睡觉睡觉,明天还得赶路。”
她说着,重新爬回床上,背对着他躺下。
屋内重归寂静,只有油灯偶尔爆开一点灯花。赵武能听到她并未立刻睡着,呼吸声轻微而清晰,似乎在想着什么。
过了许久,她忽然又低声开口,声音有些闷:“…喂,赵武。”
“嗯。”
“到了教里…如果,我是说如果,师父他们要用强,你别硬顶着。先假意顺从,活下来再说…总有机会的。”
她的声音很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迟疑。
赵武目光落在她背影上,道:“你似乎并不热衷将我带回教中。”
榻上的人影僵了一下,随即没好气道:“谁说的?任务就是任务!…只是,只是看你还算顺眼,不想你死得太难看而已!”
她扯过薄被蒙住头,恶狠狠地说道:“要你管,再说话,我把脚塞你嘴里!”
赵武哑然,只得停了话语。
翌日清晨,天色灰蒙,湿冷的雾气缠绕着黑水城低矮的屋檐。
白笑笑推开客栈吱呀作响的木门,探出头左右张望片刻,回身低声道:“走了。”
她收拾停当,脸上又恢复了那副没心没肺的模样,仿佛昨夜的低语只是梦呓。
赵武起身,依旧作右臂软垂、面色苍白的模样,跟在她身后。
两人混入清晨稀疏的人流,沿着泥泞的街道向南行去。
越往南走,街面越发杂乱,房屋低矮拥挤,空气中弥漫着牲畜粪便、劣质土酒和草药混合的浓烈气味。
沿途多见肤色黝黑、身形精悍的汉子,裸露的臂膀或脖颈处常有些异于常人的特征,或覆着细密鳞片,或筋肉虬结如岩石,彼此打量间眼神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与较量。
在一处岔路口的茶棚歇脚时,邻桌几个行商的谈话飘入耳中。
“听说了么?荷花潭那家,前日又派人往北边去了,带着厚礼,说是要去…提亲?”一个瘦高商人压低声音,语气带着几分不可思议。
“提亲?北边?大玄?”对面一个胖商人瞪大眼睛,“他们疯了吧?跟那些官老爷结亲?图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