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高崖方向的喧哗声浪并未因先前几具浮尸的出现而彻底平息,反而在短暂的死寂后,陡然拔高,化作一片更加混乱的嘶喊。
赵武立于窗后,目光穿透稀薄窗纸,投向远海。
只见水府那片幽深青光屏障之外,极远处的海天交界处,两道庞然巨影正以骇人速度破开波涛,朝着坊市与水府方向疯狂逼近。
其声势之浩大,远超此前任何动静。
先映入眼帘的是一道修长矫健遍覆青黑色鳞甲的巨影。
它半隐于滔天白浪之中,每一次扭动身躯都掀起山峦般的狂涛,头颅昂起,峥嵘独角劈开风浪,发出撕裂长空般的怒吟,声如金铁交击,震得人耳膜嗡鸣。
赫然是一条凶威赫赫的青蛟!
与其缠斗厮杀的则是一头同样庞大的异兽。它形似巨猿,却通体覆盖着湿滑深蓝的短毛,肌肉虬结贲张,充满爆炸性的力量。
双瞳赤红如血,獠牙外翻,咆哮声沉闷如滚雷。
它竟能踏浪而行,巨掌每一次拍击海面,都炸起冲天水柱,裹挟着沛然巨力,狠狠砸向青蛟。
一蛟一猿,显然已搏杀多时。蛟龙身上鳞甲多处破碎,渗出暗青色的血液,将周围海水染得一片浑浊。
而那水猿臂膀、胸腹处亦是皮开肉绽,深可见骨的爪痕交错,蓝色毛发被血与海水黏结成绺。
但它们搏杀之势丝毫未减,反而愈发疯狂。蛟龙利爪撕扯,长尾如钢鞭横扫,卷起漩涡暗流。
水猿则凭借恐怖蛮力与水性,硬抗蛟龙攻击,巨掌擒拿撕咬,每一次碰撞都爆发出令人牙酸的骨肉撞击声与能量湮灭的闷响。
它们所过之处,海面如同沸鼎,无数来不及逃窜的海鱼被震晕震死,翻着白肚浮上海面,旋即又被狂涛撕碎。
偶有躲避不及的小型舟船,被战斗余波卷入,瞬间便粉身碎骨,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
这两头巨兽边战边移动,目标竟直指那青光笼罩的水府!
高崖上的人群彻底乱了套。先前还对水府存有贪婪念想的人,此刻面无人色,连连后退,生怕被那两只恐怖存在的战斗波及。
一些低阶修士更是御风而起,仓皇向岸内逃窜。
悬停于水府上空的四方势力代表,气息也为之一凝。
道门青袍道人剑指微屈,背后剑匣轻鸣,周身剑气流转,愈发凝练警惕。
南疆凤袍男子眼中金焰跳动,倨傲之色稍敛,多了几分凝重。
西漠老僧合十的双掌间,佛光流转速度悄然加快。
北面官船上的修士则纷纷祭出法器,官气连成一片,如临大敌。
他们都未立刻出手阻拦,显然认出了这两头异兽的来历与实力,不愿在情况未明时轻易介入这等层面的生死搏杀,更不愿替他人火中取栗。
就在这万众瞩目、屏息凝神之际,那青蛟似乎被水猿一记重击砸中腰身,发出一声痛苦愤怒到极点的长吟。
它猛地张口,喷出一股凝练无比的青黑色玄光,狠狠撞开水猿,借势甩尾,速度暴涨,竟不顾一切地朝着水府青光屏障一头撞去!
那水猿见状,赤红双目中疯狂之色更盛,咆哮着猛踏海面,庞大身躯腾空而起,裹挟着漫天水浪,紧追其后,巨爪探出,直抓蛟尾!
在所有目光注视下,青蛟率先触碰到那层始终稳固的青光屏障。
预想中的剧烈碰撞并未发生。那屏障如同水波般荡漾了一下,青蛟那庞大的身躯竟毫无阻碍地融了进去,瞬间消失不见。
紧随其后的水猿收势不及,亦是一头撞入屏障,同样无声无息地没入其中,消失无踪。
海面上,只余下被它们搅动的滔天巨浪仍在疯狂拍击,以及那笼罩水府的青光屏障微微荡漾后,迅速恢复原状,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高崖上下,一片死寂。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呆了。
那连各方势力联手试探都难以撼动分毫,吞噬了数条人命,只能趁其薄弱才能通过的水府屏障,竟对这两头搏杀的巨兽毫无阻碍?
短暂的死寂后,是更加汹涌的躁动与哗然。
“进去了!它们进去了!”
“那屏障…那屏障不拦它们?!”
“是了!定是这水府与这些上古异兽有缘法!非其族类或特定时机,难以真正进入!”
“先前那几个散修能进,怕是侥幸撞上了屏障波动的缝隙,但这蛟龙水猿…是真正引动了门户!”
贪婪瞬间再度压过了恐惧,但这一次,却夹杂了更多的惊疑和算计。
无数道目光再度聚焦在那幽深青光之上,呼吸变得粗重。悬停各方的势力代表,气息出现了明显的波动。他们显然也看出了关键。
道门青袍道人与身旁同门快速交换了一个眼神,指诀变幻,似在推算。
南疆凤袍男子眼中金焰大盛,不再掩饰灼热。
西漠老僧停止诵经,抬眼望向屏障,眸中精光闪烁,似在辨认那短暂开启时流露出的气机。
朝廷官员则围拢在罗盘旁,官气剧烈涌动,试图记录分析那瞬间的屏障变化。
蛟龙与水猿的闯入,不仅打破了僵局,更揭示了进入水府并非全无规律可循,这令所有势力都看到了希望,但也更加谨慎。
躁动的人群中,有几名自恃修为高深或身怀异宝的散修,眼神闪烁,试图寻找屏障下一次波动的规律,但看着海面上那几具无声的浮尸,终究没敢立刻再试。
各方势力代表见状,反而更加按捺下立刻行动的念头。
他们悬浮原处,气息沉凝,显然在全力推演计算,或是以秘法沟通后方,等待更明确的指示或支援。
此刻,抢先一步未必是好事,看懂规则更为重要。
在这片愈加诡异和紧张的氛围中,坊市边缘,那油腻酒旗幌子下,醉道人不知何时又瘫坐回了条凳上,手里捧着葫芦,慢悠悠地灌着酒。
他浑浊的目光似无意地扫过那重归平静的水府屏障,又在人群中那几个气息异常的身影上停留了一瞬,包括那之前偷窃“买命钱”的癫僧。
那癫僧此刻缩在一个卖鱼干的摊子后面,怀里鼓鼓囊囊,双手合十,嘴里飞快地念叨着什么。
他的眼神却不再浑浊,反而死死盯着水府方向,尤其是那青蛟消失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