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不好了!”
南疆,那座高耸入云的山下,一座还算华丽的屋舍内,一个身穿金红色袍子的身影慌慌张张跑进来大喊。
屋内的老者看到那道金红色的身影,下意识的双腿一软,就要跪倒在地,却被那金袍身影连忙扶住。
“爹,是我啊,明路啊。”自称明路的男子,连忙安抚老者。
老者这才回过神来,仔细端详着身旁身影,抚着胸口,缓缓说道:“还真是明路啊,他妈的,我还以为是真凤凰呢。”
老者定了定神,浑浊的眼珠里残留着惊悸,他扶着桌沿缓缓坐下,声音带着未褪的颤音:“你这身袍子…太扎眼了,远远看去,跟那些老爷身边的近侍一个样,吓死老子了。”
明路扯了扯身上过于鲜艳的金红袍服,脸上露出一丝无奈与后怕:“爹,不是袍子的事!是北边…北边出大事了!”
他凑近老者,压低声音,却掩不住语气里的惶惑:“那个溟…就是当年不肯低头,遁入漓渊残界的那支遗种的头领…他…他没了!”
老者闻言,布满皱纹的脸皮抖动了一下,眼中先是闪过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复杂情绪,像是某种久远记忆的尘埃被惊动,随即又被更强烈的现实恐惧覆盖。
他喉结滚动,干涩地问:“没了?怎么没的?是…是上面的老爷们动手了?”
“是赤煊将主亲自出手!”明路的声音带着敬畏与战栗,“就在北海之上,听说动静极大,天火焚海,连…连那边的水德序次都受到了震动。溟凝聚的道场【溟海】被兵主的【桐光】彻底炼化,连本源真种都显化了出来,现在各方都在盯着…”
老者沉默了片刻,屋内只剩下他粗重的呼吸声。窗外,南疆特有的带着灼热草木气息的风吹进来,却驱不散屋内的沉闷。
“他…何苦呢。”老者最终叹了口气,声音沙哑,带着一种认命般的麻木,“安安分分不好吗?当年我们这一支选择归附,虽说失了自在,可至少…血脉得以延续,不用像他们那样,躲在阴冷的水底,不见天日。”
明路急切地点头:“爹说的是!溟这就是自寻死路!兵主神威无边,岂是他能抗衡的?听说他临死前还想逆乱水火序次,简直是痴心妄想!如今倒好,身死道消,连累得北边水修一片哀嚎。
他说着,脸上竟隐隐有一丝庆幸,仿佛溟的失败,更加印证了他们当年选择的正确。
他摸了摸身上光滑的袍料,感受着其中蕴含的一丝微薄却真实的、来自凤凰族赐予的暖意。
“只是…”明路忽然又皱起眉头,露出一丝困惑,“爹,我有点想不明白。溟蛰伏了那么久,为何偏偏选在这个时候发难?而且,他明明知道【洑水】与【焕火】相生相克,硬碰硬绝无胜算,为何还要…”
老者抬起眼皮,昏黄的目光扫过儿子年轻却已带上市侩的脸,打断了他:“想那么多作甚?上面的心思,岂是我们能揣度的?溟是叛逆,叛逆的下场就是如此。我们只需记住,是谁给了我们栖身之地,是谁允许我们保留‘摩云金翅鹏’这个名号,哪怕…只是个名号。”
他语气加重,带着告诫:“明路,收起你的好奇。知道得多,未必是好事。我们如今能在这山脚下有一席之地,靠的就是安分守己,不忘本分。”
明路缩了缩脖子,连忙称是:“儿子明白,儿子就是…就是觉得有点突然。”
就在这时,窗外天际,那轮始终被凤凰族地霞光映照得有些失真的太阳,光芒似乎微微黯淡了一瞬。
一股难以言喻带着沉滞湿意的波动扫过天地,虽远在万里之外的南疆,也让修炼火属功法、对水汽异常敏感的明路感到一阵轻微的心悸和气闷。
几乎同时,远山深处那座琉璃宫殿方向,一道赤金光华冲天而起,煌煌赫赫,瞬间驱散了那丝异样感,但空气中残留的那一刹那的凝滞,却真实不虚。
老者也感受到了,他猛地站起身,走到窗边,望向北方,脸色变幻不定。
明路跟过来,小声问:“爹,刚才那是…”
老者没有回头,声音低沉:“是果位动荡的余波…【洑水】失其主了。”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怅惘,“天下要不太平一阵子了。”
他转过身,看着儿子,眼神严肃:“这段时间,安生待在族里,少往外跑。外面的纷争,与我们无关。”
明路连连点头:“爹说的是!咱们现在是摩云金翅鹏,如今也算半个凤凰眷属。虽说…嗐,有些老顽固背地里嚼舌根,说什么‘弃祖忘本’、‘披羽附炎’,可那又如何?这世道,活着,活得好,才是正经!溟大人那般折腾,逆天而行,结果如何?还不是…唉。”
老者沉默片刻,望着窗外南明山方向终日不散的霞光,声音低沉下去:“是这么个理儿…鲲鹏祖上阔过,那是老黄历了。如今是凤凰当家,天火煌煌,普照四方。咱们识时务,跟着沾点光,不寒碜。”
“那【洑水】果?”,明路凑近些,声音更低了:“现在几方都盯着呢!南疆、西漠、东荒…连北玄那边恐怕都动了心思。不过,有凤凰上真坐镇,想必…想必最终还得是落入咱们南疆之手吧?”
老者缓缓摇头,眼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色:“火能克水,亦能耗水。强据一方,未必是福…罢了,这些不是你我该操心的。你既穿了这身袍子,便谨言慎行,当好你的‘巡山使’,莫要行差踏错。凤凰的恩赏,不是白给的。”
明路脸上兴奋稍敛,正了正神色:“孩儿明白。”他低头又抚了抚那光滑的袍面,金红流转,映得他眼底也一片暖热,“总归是…比从前强多了。”
在他看来,强大的才是真理,溟的挣扎,不过是一场毫无意义的闹剧。做狗有什么不好?至少,能活着,还能活得比许多散修和小族滋润。
他扶着父亲重新坐下,替他斟上一杯温热的浆液,心思却已飘到了如何能更进一步,获取凤凰族更多赏识的算计上。
屋外,南疆的风依旧灼热,吹拂着这片臣服于烈焰之下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