炼器峰,内门弟子卧室。
赵正阳布下隔绝探查的法阵,从怀里里掏出一面边缘鎏金的宝镜,恭谨地整理自己的衣冠。
片刻后,镜中传来一道沙哑却包含威严的声音:“何事?我不是说过,没有要事,不要轻易动用此物。”
赵正阳恭声道:“父亲,孩儿有一事禀明,那玄阳峰的醉老道回来了。”
“哦?他没死?”镜中传来的声音分明被勾起了兴趣,“应该不是,恐怕是只留一道人魈苟活了,他倒是得了道门真传。啧,麻烦。”
“不提那老鬼,只这一件事,你恐怕也不会联系我。说吧,你还有什么事?”镜中的声音带着玩味。
“父亲大人明鉴,儿遇见那老鬼的弟子,那小子气运不凡,在一堆废石中开出一枚神种,与儿修行甚合”赵正阳说着却被突兀地打断。
“不是说不提那老鬼么?果然愚顽不堪,想必是没斗过那小子,来找我求援不成?”镜中的声音先是突兀的愤怒,继而恢复平静,诡异的是,室内的两人都未发觉不妥。
“父亲教训的是,为儿自当继续奋进,可这神种之事,儿子第一道神通就是拓印,道途困顿”赵正阳话语没说下去。
“哼,你到会装可怜,说到底是没争过你大姐,也多亏她仁善,还给你拓印一份,要我说,就该好好磨磨你的性子!”镜中传来说教之声,“不过也好,你那表姑恐怕对这老鬼的弟子颇有兴趣。南疆与东荒快要再起界争,事已告诉你了,怎么操作随你,可不要让为父失望。”
赵正阳低垂的眼睑下精光一闪,恭声道:“谢父亲指点!孩儿明白!定不负父亲期望!”
镜面波纹一敛,威严气息消散,屋内重归寂静,只有法阵运转的微光。
“表姑?南疆的那位【姹阴归蕤兵主】?倒是一步好棋。”赵正阳喃喃自语。
他缓缓直起身,脸上恭敬褪去,换上阴鸷与一丝压抑的兴奋。他踱步至窗前,目光穿透隔绝法阵的微光,望向玄阳峰那片在稀薄灵气中显得格外扎眼过分浓郁的绿意。
“老鬼的弟子还有那个草木精怪似的小崽子”他嘴角勾起冰冷的弧度,“【姹阴归蕖兵主】对醉老鬼的‘兴趣’?呵,正好借刀杀人。荒巫境炼气修士的绞肉场,正是送你们归西的好去处!”
他转身,指尖在腰间一枚传讯玉符上快速点划,神念刻入信息:
“速查玄阳峰新晋弟子赵武、李丰田根底,尤其其修为、神通路数。另,准备两份‘荒巫境’先锋试炼名额,以‘磨砺新血、探查异宝’为由,报备庶务堂。三日内办妥。”
玉符光芒一闪,信息传出。
赵正阳负手而立,眼中算计更深。
荒巫境,一方被强行拖拽至此、濒临破碎的小世界。天地法则混乱,元气狂暴驳杂,更孕育着世界垂死挣扎催生的“天命之子”。
太一仙宗与南疆天凰宫本部按兵不动,只各遣门下炼气精锐,如撒豆般投入其中,只为争夺那方世界本源,或摧毁对方筑基真修用以侵染世界本源的位阶图映照。
那是真正的血肉磨盘。筑基修士受限于世界强度无法进入,只能在境外以位阶图投影角力。真正搏杀的,是炼气期的炮灰。摧毁敌方真修的位阶图投影核心,或斩杀那方世界垂死催生的天命之子,便是功勋。
青云宗作为太一仙宗附属,自然也要派出“精锐”弟子,美其名曰“试炼”,实则是填线的卒子。先锋试炼,更是卒子中的卒子,十不存一。
“赵武李丰田”赵正阳低声念着这两个名字,仿佛在品味猎物,“玄阳峰凋敝百年,突然冒出两个炼气中期?根基驳杂,却手段诡异正好送去那荒巫境,让垣宫的妖崽子们,或者那方世界的‘天命’,替我了结你们!若能死前替我探明些虚实,或带回点有价值的东西,也算废物利用了。”
他仿佛已经看到那两人在荒巫境狂暴的元气风暴中挣扎,在南疆精锐的围杀下殒命,或成为世界意志反扑的祭品。
至于醉道人?一个靠着尸解苟延残喘、连道统都快断绝的老鬼,又能如何?父亲说得对,不足为虑。
念头转动间,他对醉道人的存在,那点因父亲话语而起的、本就不多的忌惮,如同阳光下的薄雾,悄然消散,只剩下彻底的轻视与忽略。这忽略如此自然,仿佛本该如此。
“钱多宝?”赵正阳设完此局,心情大好,轻敲腰间的乌木令牌。
“师兄何事?”钱多宝殷切的话语从木牌传来。
“你上次说的那五百仙箓租借一个时辰的师妹,可还有路子?”赵正阳压低声音开口问道。
“有的师兄,有的。您要?”钱多宝“嘿嘿”一笑,回应道。
“自然是修炼,怎么?”赵正阳声音提高几分。
“明白明白。我这就去安排。”钱多宝回应道。
“算了,你也来,消费由我买单。”赵正阳转念一想,改变了主意。
“师兄,这东西我是只引荐不碰的,霍全甲那小子倒是颇有兴致。”钱多宝的声音带了些惶恐。
“那就这样,带他同去,正好由你门外护法。”赵正阳的兴致并未被这小插曲打断,反而忽略了这小小的忤逆。
玄阳峰,石屋。
赵武盘膝而坐,周身气息沉凝。新熔的【庚金玄火真气】在经脉中奔涌,沉雄厚重中带着破甲锐金之意,一遍遍冲刷着筋骨皮膜。脾脏处,那道彻底化为己用的山岳虚影愈发凝实,与大地脉动隐隐呼应。
他缓缓睁开眼,指尖拂过置于膝上的【禳灾正道幡】。幡杆冰凉,幡面漆黑丝线无声蠕动。一缕暗金真气渡入,幡面微震,丝线间流淌的赤黑瘟煞似被唤醒,无声翻涌,随即又缓缓平复,将真气尽数吸纳。丹田内,【载元同世道兵】的神通雏形随之微亮,气息隐隐呼应。
窗外,草木疯长的沙沙声不绝于耳。赵武正欲继续温养道幡,心头忽地掠过一丝极其微弱的警兆。如同平静湖面投入一粒细沙,涟漪转瞬即逝,却清晰可辨。
他眉头微蹙,神念沉入识海,【点星镜月般若】无声运转,冰蓝星辉扫过自身气机。并无异样。但那股被窥探、被算计的冰冷感,却如同跗骨之蛆,挥之不去。
“树欲静而风不止”赵武低语,目光扫过窗外那片过于旺盛的绿意,又落回膝上那杆吞吐瘟煞的黑幡。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冷的幡杆,那乌沉鬼首双目紧闭,口鼻处隐有赤黑烟雾吞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