峰上草木疯长的异象太过扎眼。浓郁到化不开的草木精气几乎凝成实质,铁线蕨蕨肥厚的叶片边缘甚至渗出点点露珠,在稀薄的日光下闪着微光。
藤蔓缠死了半扇朽门,夜息香浓紫的叶片挤满了石阶缝隙,空气里那股清苦混着泥土腥气的味道,浓得让人胸口发闷。
这绝非自然滋长。
他目光扫过荒草深处,【点星镜月般若】无声流转。冰蓝星辉掠过瞳孔,眼前疯长的草木瞬间剥离了表象。
每一株灵植的根须都如同贪婪的血管,深深扎入贫瘠的岩缝,强行榨取着地底残存的一丝地气。
更深处,一股微弱却异常活跃的勃勃生机,如同无形的丝线,正从峰顶那片新开垦的洼地方向弥漫开来,强行催动着这片草木的生机。
是李丰田。
赵武脚步未停,踏过被藤蔓覆盖的石阶,走向峰顶。
越靠近那片洼地,草木越是茂盛得惊人,几株铁线蕨的茎脉虬结如铁,叶片硬得能割破皮肉。洼地中央,李丰田小小的身影盘坐着,周身笼罩着一层淡得几乎看不见的青碧光晕。
他气息强盛,脸色红润,分明是突破炼气前期,合完神通达到了炼气中期的境界。
这一去并无多少时日,是何种机缘,竟能让这小乞丐进步如此神速?
赵武停在洼地边缘,阴影笼罩而下。
李丰田似有所觉,周身青碧光晕一敛,猛地睁开眼。看到赵武,他小脸上先是惊喜,随即又涌上一丝局促不安,下意识想藏起什么,手在怀里摸索了一下。
“大叔!你回来了!”他连忙站起身,动作间带着炼气中期修士才有的轻捷,几步蹿到赵武跟前,仰着头,黑亮的眼睛里是压不住的兴奋和后怕,“俺俺突破了!炼气四层!还还把那道神通也合进去了!”
“哦?”赵武声音没什么起伏,目光落在他脸上,“几日不见,脱胎换骨。得了什么造化?”
李丰田咽了口唾沫,小脸涨红,声音低了下去:“是是老神仙给的他说俺根骨太弱,炼气初期根基不稳,强行突破会伤了根本。给了俺一颗青皮丸子,说说是‘培元固本丹’。”
他从怀里小心翼翼掏出一个空瘪的油纸包,里面残留着几缕青色药渣和一丝极其精纯温和的木属灵气,“俺吃了,浑身暖烘烘的,像泡在温水里,睡了一觉醒来就感觉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儿,真气自己转得飞快,那《百草经》里说的‘通草木根性’,好像一下子一下子全明白了!再后来就就这样了。
他挠挠乱糟糟的头发,看着周围疯狂滋长的草木,小脸上也带着点茫然和心虚:“俺俺就是试着按经书上说的,引动那些草木精气没想弄成这样”他指了指几株叶片边缘被无形气机撕裂的凝露草,有些手足无措。
醉道人培元固本丹赵武心中了然。那老道看似疯癫,眼光却毒辣。
李丰田那点深藏的勃勃生机,如同未琢璞玉,经此丹药点化,再辅以《百草化灵经》的牵引,厚积薄发,水到渠成。这满峰疯长的草木,正是他初入中期,尚无法完美掌控那暴涨的草木亲和与催生之力的结果。
“根基未伤便好。”赵武收回目光,不再看那油纸包,“既是老神仙赐你的机缘,好生把握便是。这草木过几日自会平复。”
他不再多言,转身走向自己那间还算完好的石屋。李丰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内,攥紧了空纸包,又看看四周过于旺盛的草木,小脸上神色变幻,最终一咬牙,也跑回自己开垦的那片地,盘坐下来,努力收敛周身散逸的青碧气息。
石屋内,尘土气息混合着窗外草木的浓烈生气涌入鼻腔。赵武反手关上吱呀作响的木门,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他走到石床前,并未立刻调息,而是从怀中贴身之处,缓缓掏出一物。
那是一块巴掌大小的焦黑皮卷。边缘不规则,布满龟裂焦痕,触手冰凉坚韧,非皮非帛。
皮卷上,几道断裂扭曲的玄奥线条勾勒出残缺的图案,半个黯淡的金色篆文印在焦痕深处,透着一股苍茫浩瀚又残缺破灭的意味。
醉道人丢给他的东西。关乎那所谓【大道果】的残卷。
赵武指尖拂过皮卷冰冷的表面,焦痕的粗糙触感带着一种奇异的灼热感,仿佛烙印着某种未熄的余烬。
他盘膝坐于冰冷的石床上,深吸一口气,将连日奔袭的血腥、突破的激荡、乃至玄阳峰上那过于蓬勃的草木生气尽数压下。
神念如同沉入寒潭的针,无声无息地刺向掌心那方残卷。
一尊巨神的虚影浮现眼前,那道虚影通天彻地,看不清面容。更让人惊悚的是,那尊巨神在与另一道同样宏伟的虚影搏杀,只看到一道白色流光盘桓于巨神脚边,狠狠的咬住了另一道虚影的脚腕。
似是感觉到有人探查,白色流光发出“汪”的一声吼叫,一道崩裂天地的巨斧虚影朝自己劈来。
赵武猛地睁眼,周身冷汗涔涔。
那巨斧虚影虽非实体攻击,却蕴含着超越他理解层次的意志冲击,若非他及时斩断神念,后果不堪设想。
“好凶的狗”赵武喘息着,抹去嘴角血迹,眼神却锐利如刀。方才那惊鸿一瞥,虽险象环生,却也烙印下关键信息——那道白色流光,那声犬吠,那守护与撕咬的意象,以及紧随其后的裁决巨斧。
这绝非简单的虚影。残卷传递的,是一道法仪的烙印。
“【御守犬】”他低声念出那烙印在神魂深处的真名。
“是该去问问醉道人了,想必他一定有其用意。”赵武想着,推开石屋的门,向着洼地扫了一眼,见李丰田仍在收拢整座玄阳峰上逸散的生机,他也没有惊扰,只是拨开疯长的各类植物,向后山大石处走去。
大石上,醉道人一如既往的仰躺在上,周身散发着浓郁的酒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