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客房内的油灯透着豆大的火苗,在灯盏内跃动。
赵武闭目盘膝,安神调息,回复下午祭炼神通时的真气消耗。
他的耳朵微微一动,捕捉到一丝细微的破空之声,猛地伸手一抓,一根淡青色的羽毛穿着纸条出现在手心。
翎羽本身并无杀意,反而带着纯净凌冽的气息。
“鸟羽?”赵武喃喃自语,瞬间想起林九鸢那面刻有鸾鸟的玉牌。
心念一动,玄阴真气包裹着纸条将其摄至眼前。
取下那截纸片展开。纸片不大,上面却以极为细小的朱砂字迹,密密麻麻写满了蝇头小楷,字迹娟秀:
赵武道友台鉴:
荒原一别匆匆,狼患未靖,然道友气息已壮,可喜可贺。几日驻留,靠山困局料道友已窥一二。
此地实乃净宗人材之库,慧明秃驴,炼气中期,根基尽在村东琉璃莲台。
其《莲心净目法》歹毒,以愿力为网,以‘净业琉璃露’为饵,潜移默化,抽魂炼魄。
此番法会其欲图以全村生灵祭炼神通,若道友无意,自当速速离去。
若是有心救民,或仍不舍因果,吾于今夜子时,靠山荒原洼地待君相晤。
——林九鸢顿首
“她果然不简单,当日一见只怕也绝非偶然!”赵武观看完纸条,伸手一指,指尖冒出赤金心火,将这张纸条烧为灰烬。
“不得不去,此番设局也得闯上一闯!”赵武打定主意,缓缓推开客房的门,身形灵巧,几个呼吸后,便消失在阴影中。
夜色正浓,荒原上偶尔吹起的风,带来稀落的虫鸣。
洼地深处,白日试招留下的痕迹尚在,碎石遍地,阴煞之气的残留更添几分阴森。
赵武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洼地边缘。他没有刻意收敛自己的气息,丹田内玄阴摄幽令缓缓旋转,【玄酆摧岳破障阴律】的力量加持之法也已用在身上。
他的目光锐利,似要看穿浓重的黑暗。
时间流逝,子时将近。
洼地中央,一道身影悄然浮现,仿佛她本就站在哪里。
正是林九鸢。
她依旧一身利落的黑衣,只是肩头那道狰狞的伤口已经不见踪迹。她的气息沉凝内敛,比荒原初遇时更加深不可测。
荒原上的月洒下光辉,勾出她挺拔的轮廓。
那双眸子亮的惊人,带着审视与兴趣,落在赵武的身上。
“赵道友,别来无恙。”林九鸢的声音清冷依旧,却柔和了几分。
“林女侠相召,赵武又岂敢不来?”赵武抱拳,语气平静,目光直视对方,“荒原援手之恩赵武尚未报答,靠山此局怎能不施以援手?只是此局凶险,女侠为何笃定我能成事?又为何甘冒奇险,插手这净宗‘家务’?”
林九鸢唇角微勾,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萍水相逢,顺手而为罢了。至于靠山村”她的话语顿住,沉默片刻。
月光照亮她的下颌“家务?”她嗤笑一声,声音里淬着冰冷的恨意。
“琉璃净宗?不过是披着袈裟的饕餮罢了。我姓林,风回谷林氏。”她抬眼,直视赵武,“我选你,因为你身负土行神种,是唯一能短暂撼动那秃驴地脉依仗的人。更因为”她顿了顿,“你眼中那股不甘被当作资粮的狠劲,和我一样。”
空气稍稍凝固,夜风吹过洼地。
“道友已在此盘桓数日,又出手救治陈石头,想必对这险地亦有几分猜想?道友观此地气机如何?”林九鸢打破沉默。
不待赵武回答,她紧接着说道:“这靠山村虽是净宗治下,其性质不过如同府库,那慧明就是此番前来收割的秃驴!”
“他举办这‘净业法会’,无非是想要以此修炼佛门神通。”林九鸢话语平淡,可眼中的嫌恶比上次更甚。
“佛门神通?”赵武不解。
“不错,正是佛门神通,道友无门无派,自然不曾了解。凡是炼气欲求筑基,除却聚齐神种神通以外,还需炼一本命神通。在佛门是六根取其一,而在道门则是六欲斩其一。”林九鸢缓缓道来修炼秘辛。
“六根?”赵武喉咙发紧,声音干涩,“眼、耳、鼻、舌、身、意?”
“不错。佛门本命神通需择一‘根’为凭,斩断其与红尘勾连,炼成‘清净法门’。那净宗的慧明秃驴,若我所料不错,他修行的便是以眼根为基的神通。”她将自己的猜想说出。
她微微侧首,目光仿佛穿透荒原的黑暗,钉在靠山村东头那座小小的净心庵上。
赵武眼前闪过陈石头心口那枚冰冷莲子的虚影,那道【求不得】的苦谛。
原来那并非终点,只是盛宴前的开胃小菜!
这秃驴要的,是榨干所有人最后一点灵性!
“好个清净法门!”赵武齿缝间迸出冷笑,怒火几乎要透体而出,“好一个琉璃净宗!披着慈悲皮,行此豢养人材、抽魂炼魄的勾当!”
林九鸢的目光重新落回赵武身上,开口道:“赵道友,你身负土行神种,或可克其一二。然其莲台扎根地脉,净灯勾连全村生灵,已成一体。破其莲台,便等于毁天地,业力滔天,顷刻反噬!不破莲台,则其立于不败之地,神通运转无碍,你我皆难逃其琉璃净光炼魂之厄。”
她顿了顿,月光勾勒出她挺直如枪的脊背轮廓。
“此局,破与不破,皆是死路。我邀你前来,非为强求联手,只问一句:道友,可敢入局?”
死局!
林九鸢的话像冰冷的铁水,浇铸出靠山村前路的形状,无论破局与否,尽头皆是悬崖!
赵武沉默着。
洼地里残留的阴煞之气被夜风搅动,拂过他的面颊,带来刺骨的寒意。
那村东头浓郁得惊人的水行愿力,仿佛隔着夜幕传来无声的召唤,又像一张冰冷的巨口,。
破莲台,滔天业力加身,别说修行求活,只怕立时便有灾劫降临!
不破莲台?所有村民一并化为其神通资粮,纵使侥幸逃脱,又与杀人何异?
“好一个净业法会”赵武低语,声音在荒原的风里显得异常清晰。
他抬起头,眼中最后一丝犹豫被焚烧殆尽,“既是死局,那便掀了这桌子!”
他直视林九鸢那双亮得惊人的眸子,一字一句道:
“赵某所求之道,不在苟活,在争!争一线生机,争大道坦途!这秃驴以人为材,视众生如刍狗,此獠不除,我心难安!此局,我入!”
“好!”林九鸢眼中骤然爆发出慑人的光彩,那并非喜悦,而是某种棋逢对手的锐利与期待,“既如此,当行险中求胜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