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让
为什么要让
不让!
她说过,仕途、爵位、情爱,她全都要!
永寧侯府的爵位,已经是她的囊中之物。
而仕途,亦已在她脚下铺就开端。
至於那份情爱,更是早已在她的浇灌下生根发芽,枝繁叶茂,长成了参天大树,为她遮蔽风雨。
这由她亲手培育的一切,绝无拱手相让之理。
她又不傻!
“陛下,臣女的选择出於本心。”
“可因情尽而舍,可因负心而弃,不可因利诱而退让。倘若我隱忍与人共事一夫以换取仕途坦荡,那被我让出的部分,你就成了荣国公价值的標价”
“当我將他的情意置於权衡的天平之上,与那些可视之物较量轻重时,便是对这份情意最大的玷污与辜负,臣女便再无资格站在他的身边。”
裴桑枝单薄的肩头微微颤抖,再次叩首,带著哭腔的嗓音已近哀求,听来让人心折:“陛下明鑑,臣女无法应允。只求陛下垂怜,允臣女见荣国公一面。若他心生退意,臣女立刻放手,绝不与公主相爭”
“求陛下成全。”
“让臣女见荣国公一面吧。”
话音未落,裴桑枝的额头又重重叩在冰凉的地砖上,发出一声沉闷而清晰的响声,在整个大殿中迴荡。
只听“哐当”一声,侧间门被狠狠撞开,荣妄著急忙慌的冲了出来。
他先是深深地看了一眼裴桑枝,確认她安好,当即撩袍便跪,声音带著恳切:“陛下明鑑!此事从头到尾,桑枝全然无辜,平白遭受此等无妄之灾,恳请陛下莫要再为难她了!”
元和帝的视线掠过隔间內垂首侍立的影卫,轻嘆一声,似是早有所料,又似带著几分难以言喻的感慨。
影卫倍感无奈。
荣国公一听裴五姑娘带著哭腔和磕头声,瞬间就急了,不管不顾地要闯出去。他出手阻拦,却没料到荣国公身手出乎意料的敏捷,电光石火间竟被他闪身避开。
若再强行阻拦,只怕会伤及荣国公,这罪过他可担待不起。
荣国公伤一分,他怕是就要被操练十分。
不过
以荣国公方才显露的身手,便是放在边军年轻一辈里,也堪称佼佼者。单看方才那一下,便知荣国公基本功极为扎实,绝非一日之功。
想来,即便这些年顶著紈絝的名头,也不曾有丝毫的鬆懈。
在见到荣妄的那一剎那,裴桑枝的心是彻彻底底的落地了。
她是信荣妄对她的情意。
但,这天底下,天大地大,皇权最大。
然,她没有让戏停下的资格。
还能怎么办,当然是继续演了。
裴桑枝仰起脸,眼中蓄满的泪水隨之滚落,哽咽著,险些泣不成声:“荣明熙连你,也要我退让吗”
“退让!退让什么你忘了我在荣家列祖列宗面前立下的重誓,若此生有负於你,愿生生世世短折贫苦,永无善终。”
“我这般锦衣玉食惯了的性子,那等苦日子,我一天也过不下去。”
“所以,我绝不会让那誓言应验。”荣妄不假思索道,声音里是满满的热切。”
裴桑枝:“那那你和六公主殿下的婚事”
御座之上的元和帝轻咳了一声:“朕还在这儿呢,你们若是要互诉衷肠,还是先等等吧。”
旋即,挥了挥手,把在殿內侍奉的宫人屏退了出去,又道:“把杨嬪和六公主请出来!”
说是请,但语气却不是一般的差。
裴桑枝闻言,眸光闪了闪。
杨嬪
杨淑妃被降位成杨嬪了
一丝明悟涌上心头。
看来,荣老夫人与荣妄,已然发力,为她爭得了一线天光。
得遇荣妄,是她此生何其有幸。
而荣妄身后,更有荣老夫人这般明理豁达、果敢有魄的长辈作为依仗,更是幸中之幸。
她再次觉得,荣后的身边无庸人。
余光扫见谢寧华的惨状,裴桑枝瞳孔骤然一缩,连心跳都仿佛漏了一拍。
这
难以置信。
有那么一瞬间,裴桑枝怀疑自己眼了。
“寧华,你可听到了,裴桑枝不愿用她自己和荣妄之间的情意置换利益,更不愿与你共事一夫,你可死心了”
谢寧华心下恨恨,本能的想咬牙切齿,奈何牙齿掉落的太多了,这个微小的动作,对她来说很是困难。
只有漏风的空洞,清晰的让她羞耻。
倘若父皇当真铁了心要撮合她与荣妄,藉此试探裴桑枝,那自有千百种手段能做得神不知鬼不觉,让裴桑枝有苦难言。
可偏偏父皇心软了,留了余地,没有將事情做绝。
那是试探吗
那分明是父皇亲自搭好了戏台,任由裴桑枝在戏台子上面淋漓尽致地演绎她与荣妄的两情相悦、至死不渝!
她亲眼看见,裴桑枝那番故作姿態的言语,让隔间里的荣妄瞬间红了眼眶。
她毫不怀疑,此刻若裴桑枝说要看看荣妄的心,荣妄都会毫不犹豫地照做。
父皇到底是谁的父皇啊!
还有荣妄
堂堂荣国公,手握滔天权势,凭著荣后留下的暗手、遗泽,还有荣老夫人的威望,轻而易举的便能左右储君人选,甚至能自己去爭一爭那个位置,偏生是个没脑子的蠢货!
听著裴桑枝矫揉造作的话,还真就信了。
“父、父皇”谢寧华费力地吐著字,每个字的声音都带著漏风的嘶声,言语却如毒针:“永寧侯府祠堂的那把火真的是裴桑枝放的她对神明、先祖毫无敬畏之心,若是哪日与荣国公生了齟齬,会不会將荣国公府的祠堂也付之一炬。”
“荣国公府的祠堂里,供奉的可都是皇祖母的血亲啊。”
极致的失望和不甘心驱使下,谢寧华终於又重新长出了脑子,知道搬出元和帝心中分量最重的大佛。
裴桑枝的心倏然一紧。
此事终究是瞒不住了
可,谢寧华究竟从何得知
那日她推倒烛台前,明明细细查验过祠堂四周,连半个鬼影都无。
可偏偏,就藏了个荣妄。
既然能有荣妄,那是否意味著当时还有第二双眼睛
老天爷!这些人是閒得发慌吗没事跑去別人家祠堂逛什么那儿是能赏景还是能乘凉
那一排排的牌位,摇曳的烛火,飘荡的经幡和帷幔,有什么好赏的。
至於乘凉
大冬天的,寒风还不够凛冽吗非需要阴气凑凑数
裴桑枝心底驀地涌上一个极不合时宜的念头。
她真想揪住荣妄和谢寧华好生推心置腹的请教一番,这癖好究竟为何而来,她也好“对症下药”,及时查漏补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