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突如其来的安静持续了几秒，只听得见窗外隐约传来的城市喧嚣和包间内轻微的空调声
继母最先反应过来，她端起茶杯掩饰性地喝了一口，笑容重新挂上，却略显干涩
“啊……是、是啊，小陆能这么想，真是……真是成熟。现在年轻人能有这样的见解，很难得。”
她原本准备好的、用以说服和安抚的话，此刻全都噎在了喉咙里，只能干巴巴地夸两句
苏父的目光则像探照灯一样在陆子衿脸上来回扫视，似乎想从他平静的表情下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口是心非或年轻气盛的破绽
但他看到的只有坦诚和一种让他颇为意外的沉稳
这小子，不像是在说漂亮话敷衍，那眼神里的笃定，不像装的
他鼻腔里又发出了一声意味不明的“哼”
但这次的“哼”里，嫌弃的成分少了些，审视和探究的意味更多了
他拿起公筷，夹了一块松鼠鳜鱼放到苏青青碗里，语气硬邦邦地转移了话题
“吃饭。菜凉了。”
苏青青心里那块大石头“咚”
她赶紧给陆子衿递了一个“干得漂亮！”然后乖巧地低头吃鱼，还不忘说一句
“谢谢爸。”
陆子衿心里也是长舒一口气，后背其实已经紧张出一层薄汗
他也知道，这只是第一关，远未到胜利的时刻，但至少开局不错
他立刻顺势而下，也拿起公筷，给苏父夹了一块他刚才似乎多看了一眼的蜜汁火方，笑容谦逊
“叔叔，您尝尝这个，看着火候很好。”
苏父看着碗里多出来的菜，眼皮跳了一下，到底没说什么，算是默许了这小子略显“狗腿”
“对对，吃菜吃菜，小陆别客气，多吃点。”
聊起了过年见闻、苏城的新年活动，偶尔夹杂着继母对陆子衿家庭情况的温和询问，陆子衿都一一得体地回答，分寸掌握得极好
当然这一次不是编的了，而是实话实说
结账离开时，苏父走在最前面，继母跟在他身旁低声说着什么
一离开长辈的视线，苏青青立刻偷偷掐了陆子衿胳膊一下，压低声音，眼睛亮晶晶的
“可以啊陆同学，演技爆表啊！‘做朋友’？‘被吸引’？‘讨论过’？你什么时候跟我讨论过留学的事，床上吗？编得跟真的一样！”
陆子衿龇牙咧嘴地揉着胳膊，同样小声回应，语气里带着点小得意
“临场发挥，基操勿六。再说了，”
“支持你这件事，不用讨论，我一直是这么想的。”
“哼，油嘴滑舌！不过……”
她飞快地往前看了一眼，确认父亲没注意后面，迅速踮脚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奖励你的！”
陆子衿一愣，随即笑得见牙不见眼，刚才那点紧张彻底烟消云散
苏父站在客厅，看了看时间，又看了看一脸“乖巧”站在女儿身边的陆子衿，清了清嗓子，终于发话
“时间不早了，小陆今天就住客房吧。青青，带你……同学，去客房休息。”
“好的爸爸！”
苏青青答应得飞快，生怕父亲反悔，拉着陆子衿就往客房方向走
“叔叔阿姨晚安。”
“喏，你就睡这儿。卫生间在里边那头，毛巾和新的洗漱用品里面都有。”
陆子衿打量了一下干净整洁的客房，又看看近在咫尺的苏青青的闺房方向，叹了口气，语气幽怨
“真就待遇这么严格啊？一步之遥，天涯海角……”
“少贫！赶紧洗澡睡觉！明天还得继续接受苏总审查呢！”
“遵命，苏小姐。”
“晚安呢？”
“神经！快进去啦！”
“你不说我不进去”
苏青青脸一红，嗔了他一眼，做贼心虚地亲了他脸颊一下
“晚安，好不啦”
陆子衿站在客房门口，听着她房门关上的声音，又看了看楼下客厅方向苏父和继母似乎还在楼下，摸了摸刚才被亲的脸颊，低笑一声
这趟苏城之行，开局刺激，中场惊险，结局…… hopefully 是好的
他走进客房，关上门，准备养精蓄锐，迎接明天的“挑战”
而楼下的苏父，坐在沙发上，看着财经新闻，眼神却有些飘忽，显然也在消化今晚的一切
这个新年，对苏家来说，注定了不会平静
苏父躺在主卧床上，却翻来覆去有些睡不着
晚餐时陆子衿和苏青青那过于淡定和成熟的反应，像一根小刺，让他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他并非完全不讲道理，女儿的幸福他看得比什么都重
陆子衿那孩子，抛开家世不谈，今晚的表现确实挑不出大毛病，甚至可以说相当出色
但也正是这种“出色”
年轻人感情用事才是常态，如此理智和包容，反而让他觉得有些不真实
他担心女儿是一时冲动，也担心万一将来真的面临分离，现在越是美好，日后伤害越大
两家差距是客观存在的，他不想女儿受伤，也不想……无意中伤了那个看似真诚的小子的心
他叹了口气，轻轻起身，披上外套，想去跟女儿再聊聊，至少探探她的真实想法
他走到苏青青房门口，犹豫了一下，还是轻轻敲了敲门
房间内，苏青青刚洗完澡，正趴在床上抱着手机，屏幕上显示着她和陆子衿的微信聊天界面，对方刚发来一条欠揍的消息
【苏同学，长夜漫漫，无心睡眠，要不我们……】
“咚咚咚”
听到敲门声，她心脏猛地一跳，脸上瞬间飞起两朵红云，心里暗骂
这个陆子衿！胆子也太肥了！真敢跑来敲门？！
她做贼似的跳下床，蹑手蹑脚走到门边，压低声音对着门缝嗔怪道
“你疯啦！被我爸发现你就死定了！快回去！”
门外沉默了一下，传来苏父略显低沉和尴尬的声音
“……青青，是爸爸。”
“！！！”
苏青青脸上的红晕瞬间褪去，转为惊吓和一丝被抓包的心虚
她手忙脚乱地整理了一下睡袍，赶紧打开门，脸上挤出笑容
“爸？怎么还没睡？”
那转瞬即逝的、以为是陆子衿而来的喜悦和娇羞，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苏父看着女儿有些慌乱的样子，心里哪能不明白，暗自叹了口气，面上却不显
“有点事想跟你聊聊，关于……之后留学的事。”
而另一边客房里，陆子衿确实正百无聊赖地打着手机游戏，时不时瞄一眼微信
他刚才发了条逗苏青青的消息，半天没见回复
【？人呢？
【不会被苏总抓去训话了吧？
他等了一会儿，还是没回应，游戏也打得心不在焉，干脆把手机扔到一边，望着天花板发呆
这见家长，真是比打晋级赛还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