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霖卫的据点并非谢灼华想象中的军营或堡垒,而是一座巧妙地与山体林木融为一体的古老山庄。山庄以青石垒砌,屋舍俨然,虽显古朴,却处处透着历经风雨的坚韧与隐于山野的静谧。此地灵气比外界浓郁数倍,显然是经过精心布置的聚灵之地,利于修行与疗伤。
一间清净的厢房内,谢灼华换上了一身青霖卫提供的素净青衫,长发简单束起。她盘膝坐在榻上,闭目内视。心口处,那枚由“原初道种”与星澜传承融合而成的银白色“薪火”静静悬浮,稳定地散发着温暖而磅礴的力量,滋养着她近乎干涸的经脉与受创的神魂。右臂的星痕隐现,与“薪火”遥相呼应,她能感觉到其中蕴含的星辰之力,浩渺而精纯,与之前“星烬”的寂灭冰冷截然不同,更偏向于创造、守护与秩序。
流云经过青霖卫药师的治疗和谢灼华渡过的温和星力,伤势已稳定下来,沉沉睡在一旁的床榻上,脸上恢复了些许血色。
轻微的敲门声响起。
“谢姑娘,方便进来吗?” 是青霖卫首领的声音,他已报过姓名,名为卫沧澜。
“卫统领请进。” 谢灼华睁开眼,眸中银白星辉一闪而逝,恢复了温润的黑眸。
卫沧澜推门而入,手中捧着一个以特殊金属与木材制成的狭长匣子,面色凝重。他身后还跟着一位白发苍苍、精神矍铄的老者,是青霖卫中资历最老、掌管典籍与历史的执事,卫沧澜称其为“岐老”。
“谢姑娘,流云姑娘可好些了?” 卫沧澜关切地问了一句。
“已无大碍,多谢卫统领挂怀,也多谢贵卫的灵药。” 谢灼华起身施礼。
“分内之事。” 卫沧澜摆摆手,神色郑重地将手中匣子放在桌上,“谢姑娘,你之前问及‘净秽碑’下的秘密,以及我青霖卫与‘守窟人’的渊源。此事关乎重大,传承隐秘,本不应轻易示人。但姑娘身负‘星骸之诺’,引动‘原初道种’,又得……那位星澜前辈传承,已是此局中人,更是我青霖卫世代等待的‘应誓者’之一。”
他打开匣子,里面并非书卷,而是一块光滑如镜、薄如蝉翼的玉板,玉板上天然流转着云雾般的纹理,中心处有一个小小的凹陷。
“此乃‘溯光玉牒’,是初代大统领留下的传承信物之一,需以特定血脉或……与‘守窟人’同源之力方能激发。” 卫沧澜看向谢灼华,“请姑娘将一丝力量,注入此处。”
谢灼华点点头,指尖凝聚一点微不可察的银白星辉,轻轻点向玉牒中心的凹陷。
“嗡……”
玉牒微微一震,表面的云雾纹理活了过来,迅速流转、组合,在玉牒上方投射出一片立体的、不断变幻的光影图像与古老的篆文!
图像最初显示的,正是之前那座“净秽碑”完好时的模样,碑身高大,符文璀璨,镇压着一团翻涌的黑红色秽气(即“秽源”)。而碑基之下,光影向地底延伸,显现出一片被层层符文锁链禁锢的奇异空间,空间中央,悬浮着一具……
棺椁。
那棺椁的材质非金非玉,呈现出一种暗淡的、仿佛吸纳了所有光线的灰黑色,表面布满了与星辰轨迹类似的复杂刻痕。棺椁不大,却给人一种无比沉重、无比古老的感觉,仿佛埋葬的不是一具躯体,而是一段被遗忘的星域历史。
“这是……” 谢灼华瞳孔微缩,她能感觉到,自己心口的“薪火”在看到这棺椁影像时,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带着悲伤与共鸣的悸动。
“星骸棺椁。” 岐老苍老的声音响起,带着无尽的敬畏,“根据初代大统领留下的只言片语,此棺并非此界之物,乃是在一场波及诸天的‘星陨浩劫’中,自天外坠落。棺中埋葬的,疑似是那场浩劫中,某位履行了‘星骸之诺’、最终力竭陨落的古老存在……的遗骸,或者说,是其最后的不灭道痕。”
“初代大统领,便是受那位坐化于‘净秽碑’附近、留下赤玉的前辈‘守窟人’临终所托,率领亲卫在此建立青霖卫,世代看守‘净秽碑’,一为镇压‘秽源’,防止其污染扩散;二为守护这具‘星骸棺椁’,防止其被外界,尤其是被那些追寻‘门’之力的邪佞之辈发现、利用。”
卫沧澜接口道,语气沉重:“然而,大约三年前,封印‘星骸棺椁’的古老禁制开始出现不明原因的缓慢松动。我们尝试加固,却收效甚微。半年前,松动加剧,棺椁偶尔会散发出一丝极其微弱的波动,与‘净秽碑’的镇压之力产生微妙冲突,这也是导致‘饕秽’近年来越发狂暴、活动范围扩大的原因之一。”
谢灼华凝神听着,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回想起墟骸之海中,“终焉星主”残响提及的“星烬”诅咒,以及星澜传承中那些破碎的、关于星辰寂灭与誓约的画面。这“星骸棺椁”,是否与那场浩劫,与“星骸之诺”的起源直接相关?
“那么,‘永寂冰原’的异常,又是怎么回事?” 谢灼华想起卫沧澜之前提到的情报。
卫沧澜与岐老对视一眼,岐老挥手,玉牒上的光影变幻,显现出一幅大陆西北角的简略地图,其中一片区域被标注为冰蓝色。
“约莫四个月前,我卫安插在西北‘霜语城’的暗桩传回密报,称‘永寂冰原’深处,曾于某夜爆发过短暂但极其剧烈的能量波动。根据描述,那波动的外在表现——赤金、暗金、漆黑三色交织湮灭——与姑娘你之前在坑底引发的那场爆炸,极其相似。” 卫沧澜指向地图上冰原深处一个点。
“波动平息后不久,冰原周边,乃至更远的几座边陲大城,开始出现一个名为‘归寂教’的神秘教派活动。他们宣扬‘万物终将归于混沌寂灭’,信奉所谓的‘混沌终末之主’,并称其使者为‘引渡人’,能引领虔诚者提前步入‘永恒安宁的归宿’。” 岐老补充道,眉头紧锁,“这个教派发展极快,手段诡异,已引起当地一些宗派和王朝的注意,但对其根源和首领‘引渡人’的身份,却始终无法查明。我们怀疑……这与‘真门’背后的力量渗透有关,甚至可能……与另一处封印阵眼‘止息之碑’的陷落有关联。”
“止息之碑”陷落,“引渡人”现身,宣扬混沌终末……线索似乎隐隐串联起来。
谢灼华感到一阵寒意。对手的触角,远比她想象的伸得更长,布局更早。
她心口处的“薪火”,毫无征兆地微微一热!
并非受到威胁的警示,而是一种奇异的、带着明确方向感的牵引!
这牵引感遥远而清晰,仿佛跨越了无垠空间,指向一个固定的方位。她下意识地抬手,指尖星辉自发流转,在空气中勾勒出一道细微的、指向明确的光痕——光痕延伸的方向,与玉牒地图上某个被浓重云雾符号标记的区域,隐隐重合。
卫沧澜和岐老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脸色同时一变!
“昆仑墟?!” 两人异口同声,声音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
玉牒地图上,那片被特殊标记、位于大陆中央、被无数传说与禁忌环绕的广袤区域,正是昆仑墟!被誉为“万法之源、众生禁地”、“上古神魔战场”、“失落文明归处”的绝险之地!
“薪火”的牵引,竟然指向那里?!
“昆仑墟……那里有什么?” 谢灼华收回手指,感受着心口“薪火”持续传来的、平和却坚定的牵引,问道。
卫沧澜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沉声道:“昆仑墟……是此方天地最神秘、最危险的禁地,没有之一。其中时空紊乱,法则扭曲,遍布上古杀阵与未知凶险,更有无数强横绝伦的远古异种与诡异存在盘踞。即便是当世顶尖的修行者,也不敢轻易深入核心区域。”
“但根据一些最古老的、残缺到几乎无法考证的典籍传说,”岐老浑浊的眼睛里闪过睿智的光芒,“昆仑墟在不可考的上古时代,可能曾是某个辉煌至极的超级文明的圣地,甚至是……连接诸天万界的枢纽之一。后来爆发了难以想象的大战,文明陨落,枢纽崩毁,才形成了今日的绝地。”
他看向谢灼华:“姑娘所承的‘星骸之诺’,涉及天外星陨、古老誓约。而‘薪火’又指向昆仑墟……或许,那里隐藏着与这场‘星陨浩劫’、与‘星骸之诺’起源、甚至与对抗‘真门’相关的……终极秘密或遗泽。”
房间内陷入短暂的沉默。
信息量太大,前路太险。
谢灼华看着玉牒上昆仑墟那令人望而生畏的标记,又感受着心口“薪火”那不容置疑的牵引,缓缓握紧了拳头。
星骸棺椁的松动,永寂冰原的异动,“归寂教”与“引渡人”昆仑墟的召唤……
所有线索,似乎都指向了更宏大、更危险的漩涡中心。
逃避已无可能。
她看了一眼沉睡的流云,目光变得坚定。
“卫统领,岐老,”她开口道,声音平静却带着力量,“我需要了解更多关于昆仑墟已知的信息,尤其是安全路径和可能的危险。另外,关于‘归寂教’和‘引渡人’的情报,也请尽可能提供给我。”
“星骸棺椁的封印,我会想办法。但在此之前,我必须去一趟昆仑墟。”
“那里,可能有我必须知道的答案,也可能有我们对抗‘真门’所需要的东西。”
卫沧澜看着她眼中那不容动摇的决心,仿佛看到了当年那位坐化的守窟人前辈,也看到了初代大统领记载中描述过的、属于“应誓者”的眼神。
他重重点头:“青霖卫存续的意义,便是为此。我们会倾尽所能,为姑娘提供一切助力。”
“不过,”他话锋一转,神色严峻,“昆仑墟非同小可,姑娘虽获传承,但修为境界尚需稳固,且孤身前往太过凶险。我建议姑娘先在庄内静修一段时日,彻底掌握新得力量。同时,我们也会加紧搜集和整理相关情报,并……为姑娘物色一两位可靠的、熟悉西北乃至昆仑墟外围情况的同行者。”
谢灼华知道这是稳妥之举,点头应允:“有劳卫统领。”
接下来的日子,谢灼华便在青霖卫山庄暂住下来,一边利用此地浓郁的灵气和“薪火”之力巩固修为、熟悉全新的星辰秩序之力,一边通过青霖卫浩如烟海的典籍(部分由岐老解密)和情报网络,如饥似渴地汲取着关于昆仑墟、永寂冰原、上古秘辛以及当今大陆各方势力的知识。
流云伤势好转后,也毫不犹豫地表示要同行。她的山越战技与野外生存能力,是极大的助力。
半个月后。
谢灼华站在山庄后的山崖上,眺望着西方天际。夕阳如血,将远山勾勒出金色的轮廓。她心口的“薪火”微微跃动,牵引感依旧清晰指向大陆中央那片神秘的阴影。
手中,是卫沧澜刚刚送来的一份最新密报,关于“归寂教”在西北边缘城镇的一次隐秘祭祀活动的记录,其中提到了“引渡人”可能现身的大致区域与时间。
身后传来脚步声,是卫沧澜和一位陌生的、风尘仆仆却眼神锐利如鹰的中年男子。
“谢姑娘,这位是‘墨羽’,我卫最出色的暗桩之一,常年活动于西北及昆仑墟外围,对那里的情况了如指掌。” 卫沧澜介绍道。
名叫墨羽的男子向谢灼华抱拳一礼,言简意赅:“愿为向导。”
谢灼华转身,目光扫过墨羽,又看向卫沧澜,最后落在山庄某处厢房窗口流云的身影上。
银白色的星辉在她眼底静静流淌。
她知道,短暂的休整结束了。
新的征程,即将启程。
目标——西北永寂冰原,查探“归寂教”与“引渡人”虚实,寻访可能存在的“止息之碑”线索,并最终,前往那神秘而危险的终极之地——
昆仑墟。
就在谢灼华、流云与向导墨羽准备离开青霖卫山庄的前夜,庄内那枚用于监测“星骸棺椁”封印状态的古老铜镜,突然毫无征兆地彻底碎裂!与此同时,谢灼华心口的“薪火”传来一阵剧烈的灼痛与示警,一幅模糊的画面强行涌入她脑海:那灰黑色的“星骸棺椁”棺盖,正在一道由漆黑冰晶与幽绿火焰构成的诡异力量侵蚀下,缓缓打开了一条缝隙!缝隙之中,伸出了一只覆盖着暗淡星辉与腐朽布条的……手掌!而庄外山林深处,负责夜间巡逻的一队青霖卫,突然失去了所有联系,他们最后传回的灵讯中,只有一片充满疯狂亵渎意味的、用多种语言混杂重复的嘶吼:“棺开……门启……引渡……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