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光奇脚步未歇,径直走向人事科。
刚推门而入,正对上科长李春梅看来的目光,刘光齐对李科长眼角微挑,悄悄给她递了个眼色。
李春梅心领神会,没在科室多作停留,只朝刘光齐示意了一下,便轻手轻脚退了出去,在办公楼后方僻静的楼梯间等著。
不多时,李春梅便寻了过来。
刘光齐道:“袁副厂长吩咐,下午开领导班子会议,说是欢迎两位新厂长。”
刘光奇开门见山,语气里带著几分不易察觉的试探。
“这么著急?”李春梅眉头一蹙。
压低声音追问,“你在袁副厂长办公室,就没打听到点別的?”
刘光奇摇了摇头,顺势道出自己的疑惑:“我也觉得蹊蹺,一早上就把我支出去办事,明显是不想让我听他们谈话。对了,你知道那两位新厂长的来歷吗?”
李春梅摇摇头:“调令上只写著,一个从轧钢厂来,另一个原先在农机厂——说起来,那农机厂早年还是轧钢厂的下属单位呢。”
李春梅顿了顿,话锋一转,“通知的事不用你跑了,我去安排就行。你留袁晓慧那里盯著点,看看他们到底想搞什么名堂。
刘光奇正要点头,却被李春梅一把拉住。“刘秘书,现在可是厂里的关键时刻,一点差错都不能出。”
李春梅的声音压得更低,眼神里带著几分恳切与暗示,“我家老周这段时间也在四处奔走,上面的大领导已经鬆口,说会儘快恢復他以前的职务。
你是聪明人,应该也看出来了,新厂长迟迟不到位,反倒先派来两个副厂长,这里面的门道不用我多说吧?”
她拍了拍刘光奇的胳膊,语气加重了几分:“选对路,才能走得远,別耽误了自己的前程。”
刘光奇心里猛地一沉,这段时间盘踞在心头的疑惑瞬间被点破——
是啊,按常理新厂长本该提前到岗,可如今只来了两位副厂长,偏偏袁副厂长又对他们的谈话讳莫如深。
他攥了攥手心,郑重地点了点头:“李科长,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明白就好。”李春梅鬆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行了,你先回去盯著,通知的事交给我。”
李春梅攥紧了手心,指尖几乎要嵌进肉里。
方才对刘光奇说的那番话,一半是故作镇定的试探,一半是给自己壮胆——
她心里比谁都清楚,老周这段时间为了復职,托关係、送礼品,出去的钱和人情像泼出去的水,至今却连个准信都没有。
“要是守不住纺织厂这块阵地,老周想回来,更是难如登天!”
李春梅咬著牙,心里冒出一个狠念头,“只有把水搅浑,让那些新来的厂长觉得这是块烂摊子,他们才会知道,只有老周能镇住场子!”
这个念头一旦生根,便再也压不住。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的慌乱,脚步匆匆地往办公楼另一侧走——
那里有几个和老周交好、也不愿外人来“摘桃子”的领导班子成员。
“我家不好过,他们也別想舒坦!”
李春梅眼神发厉,加快了脚步,只想儘快把自己的想法透出去,拧成一股绳,挡住那些新来的人。
与此同时,易忠海和肖大可正揣著心思,在纺织厂的车间里转悠。
机器轰鸣声中,工人们的议论声此起彼伏,有好奇新领导来歷的,有担心厂子变动影响生计的,细碎的话语像风一样飘进两人耳朵里。
不远处,易忠海正拉著几个头髮白的老工人抽菸聊天,话语间不著痕跡地打听著厂里的人事纠葛、生產难题。
从原料採购的猫腻,到各车间主任的派系倾向,再到普通工人对前领导周厂长的真实看法,老工人们你一言我一语,全被易忠海记在心里。
一圈聊下来,易忠海捻灭菸头,嘴角勾起一抹瞭然的笑——
纺织厂这看似平静的表面下,早已是暗流汹涌,而他对这潭水的深浅,也摸得差不多了。
时针刚过下午两点,纺织临时会议室里,气氛已悄然绷紧。
袁晓慧端坐主位,身旁坐著肖路与吴奎荣,易忠海、肖大可分坐两侧,五人静候片刻,门外才传来拖沓的脚步声——
李春梅带著四五个眼熟的中层干部,故意迟到十分钟,才慢悠悠地推门而入。
袁晓慧指尖敲了敲桌面,目光扫过墙上的掛钟。
转头对肖路笑道:“萧副厂长,看来咱们这纺织厂的老同志们,是想给两位新领导先递个下马威』啊。”
萧璐靠在椅背上,指尖摩挲著茶杯沿,嘴角勾起一抹淡笑:“不过是跳樑小丑的把戏,正好看看他们能玩出什么样。”
又等了片刻,刘光奇推开会议室大门,神色平静地伸手示意眾人入座。
袁晓慧瞥了眼刘光齐眼底藏著的几分凝重,心里已然明了——
李春梅定是在路上又做了手脚。果然,眾人依次落座,却无一人主动与萧璐、吴奎荣打招呼,连眼神交匯都刻意避开,空气里透著股无声的牴触。
袁晓慧清了清嗓子,端起桌上的搪瓷杯抿了口茶。
慢悠悠地打起官腔:“今天召集各位,一是欢迎萧璐、吴奎荣两位副厂长到我厂指导工作,二是宣布几项临时人事任命。”
她顿了顿,抬高声音继续道,“经领导班子商议决定:萧璐副厂长暂代人事科与財务科工作,统筹厂內核心事务;
吴奎荣副厂长主抓生產,纺织间的生產管理工作,由易忠海、肖大可两位同志协助;另外,任命方文静同志为萧璐副厂长秘书,即刻生效。”
“我不同意!”话音未落,李春梅猛地拍案而起,桌上的茶杯都被震得嗡嗡作响,“这任命不合规矩!”
袁晓慧放下茶杯,眼底带著几分打趣:“李科长,我倒想问问,你一个人事科科长,有什么权利否定领导班子的集体决定?”
李春梅强压著怒火,脸上挤出几分笑意。
搬出规章制度:“袁副厂长,厂里的章程写得明明白白,涉及中层以上的人事任命,必须通过处级以上领导投票表决,哪能说定就定?”
“哦?”萧璐终於开口,声音不高却带著不容置疑的威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