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歌骑著自行车在芦苇盪周围转了大半圈,手电的光柱划破夜色,照亮一片又一片摇曳的苇丛。
他一声声喊著“赵雅”,回应他的只有风穿过芦苇的呜咽。夜渐深,寒气浸得人骨头髮疼,他却丝毫不敢懈怠,又骑著车往回赶,心里盘算著再去其他地方找找。
就在拐过一道河湾时,他远远看见前面有个模糊的身影,正推著自行车慢慢往前走。
秦歌心里一动,放慢车速,打开手电照过去——那单薄的背影,不是赵雅是谁?
他“吱呀”一声剎住车,几乎是跳下来就往那边跑:“赵雅!”
赵雅听到声音,浑身一僵,缓缓转过身。
手电光打在她脸上,能看见泪痕爬满了脸颊,眼睛红肿得像核桃,见是秦歌,她嘴唇动了动,没说出话来,眼泪反倒像断了线的珠子,“啪啪”往地上掉。
“你咋在这儿?”秦歌走近了,声音放得柔缓,“可算找著你了,你爹娘都快急疯了,走和我回去。”
赵雅低著头,肩膀微微耸动,好半天才挤出一句:“我不回去”
“先別急著说这个,”秦歌看著她冻得发红的手。
“天这么冷,你在这儿待著会生病的。有啥委屈,咱先找个地方暖和暖和,慢慢说。”
他刚说完,赵雅突然“哼”了一声,带著哭腔扑过来,一把抱住他的胳膊,积压了一晚上的委屈像是找到了出口。
眼泪汹涌而出:“他们根本不懂他们就知道逼我那些閒言碎语比刀子还疼,我娘不信我,我爹也骂我我就是想让他们过好点,怎么就这么难?”
她的声音哽咽著,断断续续地倾诉,从街坊的议论说到父母的误解,从村长儿子的无赖说到自己这些年的辛苦——
每个月发了工资,先想著给娘抓药,给弟弟买口粮,自己省吃俭用,连件新衣裳都捨不得添。
原以为多扛几年,等家里好起来就好了,可到头来,却被当成想走捷径的姑娘,还要被硬塞进不喜欢的婚事里。
秦歌静静听著,没插话,只轻轻拍著她的背。
夜风吹过,带著河水的潮气,他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披在赵雅肩上。
“我知道你难,”等她哭声小了些,秦歌才缓缓开口。
“你爹娘也是急糊涂了,村里的閒话听多了,难免往歪处想。他们那辈人,心思直,又好面子,可心里终归是疼你的。”
“疼我?”赵雅抬起头,眼里满是茫然,“疼我就该逼我嫁给那种人吗?疼我就该把我当货物一样推出去吗?”
“他们是怕你走错路,只是用错了法子。”
秦歌看著她通红的眼睛,“你这些年的付出,他们心里其实都有数,只是嘴上硬。就像你爹,刚才在四合院急得直掉眼泪,骑著车找了你大半夜。”
赵雅愣住了,想起父亲平日里沉默寡言,却总在她晚归时留著一盏灯;
想起母亲咳嗽著,却把攒下的块偷偷塞给她心里那道坚硬的墙,好像悄悄裂开了一道缝。
可隨即,委屈又涌了上来:“那也不能不能这么逼我”
“嗯,是他们不对。”秦歌顺著她的话,“回头我跟他们好好说说,把事情解释清楚。你要是不想嫁,谁也逼不了你,你的日子,得你自己说了算。”
这句话像一股暖流,缓缓淌进赵雅心里。这些年,她习惯了扛事,习惯了忍让,从没人跟她说过“你的日子你自己说了算”。
她望著秦歌,月光下,他的眼神温和又坚定,带著让人安心的力量。
白天他递来的烤串,塞给她的野味,此刻披在肩上的、还带著他体温的外套,还有这一路默默的倾听和理解点点滴滴,都在心里攒著。
她忽然觉得,眼前这个人,是真的懂她。懂她的辛苦,懂她的委屈,懂她骨子里那点不肯认输的倔强。
“秦歌”她轻声唤著他的名字,声音还有些发颤,却没了刚才的激动。
“嗯?”
赵雅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她慢慢鬆开抱著他胳膊的手,转而轻轻搂住了他的腰,把脸埋在他的胸口。
声音闷闷的,却异常清晰:“我不想回去,也不想嫁给別人。这些日子只有在你身边,我才觉得踏实。”
秦歌身体一僵,想推开她,却又听见她带著哭腔的声音:“我知道你可能觉得我唐突,可我控制不住
这些年我一个人撑著,太累了。现在才明白,原来被人懂、被人护著,是这种感觉。”
她顿了顿,抬起头,眼里虽还有泪,却亮得惊人:“我想跟你在一起。不是因为你给我东西,是因为你是第一个让我觉得,日子能有盼头的人。没有人比你更懂我了。”
夜色浓稠,河风吹拂著两人的头髮,远处偶尔传来几声虫鸣。秦歌看著她认真的眼神,心里五味杂陈。
他抬手,轻轻拂去她脸颊上的泪痕,声音低沉而温柔:“先別说这些,天太冷了。我先送你回去,有啥话,明天再说,好吗?”
赵雅没再坚持,只是搂得更紧了些,点了点头。两人就这么静静地坐在河提边,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
赵雅靠在秦歌肩上,一夜未眠,心里却前所未有的平静——她知道,自己做了一个不会后悔的决定。
天刚蒙蒙亮,天边染著一层淡淡的鱼肚白,晨风带著些许凉意。
秦歌轻轻拍了拍靠在自己肩头熟睡的赵雅,她眼下还有淡淡的青黑,显然是累极了。“赵雅,醒醒,我们该回家了。”
赵雅迷迷糊糊睁开眼,愣了几秒才想起昨晚的事,脸颊微微发烫,连忙直起身。
秦歌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发麻的肩膀,笑著说:“走吧,我送你回去。”
两人各自推著自行车,沿著河岸往市区走。赵雅一路没怎么说话,却不时偷偷看秦歌,心里是从未有过的踏实——
就像漂泊了很久的船,终於找到了停靠的岸。她低头看著脚下的路,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原来被人护著、被人理解的感觉,这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