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厂长重重拍了下大腿,“可那些稍微丰收点的省,早就被其他地方盯得死死的,一粒粮食都不肯轻易外调。现在这光景,一个馒头恨不得掰成几份分著吃,难啊!”
秦歌沉吟片刻,提议道:“要是外省调不到,能不能派採购员去乡下转转?
找些家里有余粮的老百姓,跟他们说清楚,留够他们自己的口粮,剩下的我们大价钱收。”
郭厂长摇了摇头,一脸无奈:“今年大旱的消息早就传开了,老百姓家里能勉强够口粮就不错了,哪有富余的肯出手?
就算真有那么几家存了点粮,也都盼著粮食再涨价,等著坐地起价呢。”
秦歌嘆了口气,这也是人之常情,在饥荒面前,谁不想为自家多留条后路?他又问:“那上面领导就一点粮食都调拨不了?”
“难啊。”郭厂长的声音低了下去,“咱们这边灾情还算轻的,十九个重灾省那边更缺粮,大部分粮食都得往那边调。
这时候咱们去张口要粮,不被劈头盖脸骂回来才怪。”
说著,他满眼期盼地看向秦歌,“小秦,你路子广,有没有什么別的门路?”
秦歌犹豫了一下,缓缓开口:“我有几个同学在国外,不知道他们能不能帮上忙”
其实他心里也没底,只是想试探著提一句,看能不能找机会偷偷运作。
杨厂长恰好从外面进来,听到“国外”二字,当即摆了摆手:“算了吧。这节骨眼上,从国外弄粮食,手续复杂不说,还容易惹来閒话,风险太大,不能冒这个险。”
办公室里霎时安静下来,只有窗外传来工人拖动钢材的闷响,沉重得像压在每个人心上的石头。
秦歌看著郭厂长鬢角新添的白髮,心里清楚,这场饥荒带来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秦歌满心愁绪,骑著自行车慢悠悠往家赶。车轮碾过坑洼的土路,发出吱呀的声响,像他此刻沉甸甸的心情。
回到家推开门,院里静悄悄的。往常这个时候,总有蔡妍咋咋呼呼的声音,或是叶诗倾在厨房忙活的动静,可今天只有冷寂——
蔡妍在厂里临时有事,叶诗倾在医院加班,秦淮玉回了秦家庄,赵雅更是带著东西连夜回了老家。偌大的院子里,竟只剩他一个人。
他望著冷锅冷灶,心里空落落的。索性从系统里取出些熟食,又炒了盘生米,摆上一小碟酱牛肉,从柜里摸出几瓶白酒,往石桌旁一坐,倒了满满一杯,仰头就灌了下去。
辛辣的酒液滑过喉咙,烧得胸口发烫,却压不住心底的烦闷。
他一杯接一杯地喝著,想著厂里断粮的困境,想著赵雅家里的难处,想著这处处难熬的日子,只觉得酒意上涌得格外快。
就在他昏昏沉沉,眼神发飘时,院门外传来“咔噠”一声轻响。
蔡妍推开院门走进来,反手又锁上了,一抬眼就看见秦歌独自在石桌旁喝酒,桌上的菜看著倒还丰盛。
她刚从亲戚家回来,肚子正空著,顿时咽了咽口水,几步走过去:“好啊你,一个人在这儿偷偷喝酒吃菜,不叫上我!”
秦歌眯著眼看她,嘴角扯出个笑:“你咋回来了?”
“我乐意回来!”蔡妍也不客气,拿起一个空碗,抢过酒瓶给自己倒了大半碗。
“厂里的事烦,家里的事也烦,陪你喝两杯!”说著,端起碗就跟秦歌的杯子碰了碰,仰头喝了一大口,呛得咳嗽起来,脸颊却瞬间红透了。
“慢点喝”秦歌想说什么,却被蔡妍抢了话头。
“你当我跟你似的,喝酒跟喝水似的?”蔡妍夹了一大筷子牛肉塞进嘴里,含糊道,“说吧,今天在厂里是不是遇上难事了?看你这愁眉苦脸的样。”
秦歌没细说,只是又灌了口酒:“没什么,喝酒。”
“不说拉倒!”蔡妍也不追问,自顾自地喝著,“反正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著,你一个大男人,愁成这样给谁看?”
话虽硬气,却把自己碗里的生米拨了一半到秦歌碟子里。
两人你一杯我一碗地喝著,起初还拌几句嘴,后来话渐渐少了,只有酒瓶碰撞的轻响和偶尔的嘆息。
秦歌酒量本就不算顶好,加上心里装著事,几杯下肚就晕乎乎的,眼前的蔡妍晃来晃去,她的脸好像比平时红,眼睛也亮得格外明显。
蔡妍也喝得不少,平日里的泼辣劲儿被酒意冲淡了些,多了几分憨態。
她趴在桌上,手指戳著酒瓶:“秦歌我跟你说你別老藏著掖著有难处跟我们说”
“你懂啥”秦歌舌头有点打结,“这事儿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
“我咋不懂?”蔡妍猛地抬起头,眼神却没聚焦,“我知道你好你对我们都好可你也別自己扛著”
说著,眼眶竟有点红,“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偷偷给赵雅塞粮票,给我家送东西你自己你自己也不容易”
秦歌被她说得心里一软,酒意上头,竟伸手揉了揉她的头髮:“傻丫头”
蔡妍被他一碰,愣了一下,隨即拍开他的手,脸更红了,却没像往常那样炸毛,只是嘟囔:“谁傻了我精明著呢”
又喝了不知多久,酒瓶空了好几个。秦歌趴在桌上,只觉得天旋地转,耳边全是蔡妍嗡嗡的声音,像只小蜜蜂。
蔡妍也撑不住了,脑袋一点一点的,最后乾脆歪在椅背上,嘴里还念念有词:“明天明天我去给你做好吃的肯定好吃”
夜渐渐深了,院里的石桌上,杯盘狼藉,两人都沉沉睡了过去。
月光透过树枝洒下来,落在他们带著酒意的脸上,少了平日的针锋相对,多了几分难得的安寧。
次日清晨,秦歌在一阵头痛中悠悠转醒,揉著发胀的太阳穴暗自懊恼:“还是喝太多了,这点烦心事竟醉成这样。”
他撑著石桌坐起身,刚动了一下,就听见身旁传来一声“哎呀”。
回头一看,蔡妍正蹙著眉醒转,显然也宿醉未醒。
秦歌心里咯噔一下,猛地想起昨晚的情形,低头一看,“完蛋了”,再瞧蔡妍身上,盖著的竟是自己昨晚隨手扯来的薄被——
他慌忙掀开被角又赶紧盖上,心头髮紧。
几乎是同时,蔡妍彻底清醒,一眼瞥见秦歌光著的膀子,再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顿时血往上涌,抡起拳头就朝秦歌砸去:“秦歌!你又欺负我!我不活了!”
拳头雨点似的落在身上,秦歌又急又乱,怕她动静太大引来邻居,连忙伸手將她死死搂住:“小姑奶奶你別喊!这声张出去,咱俩都说不清,不怕被人当成耍流氓抓起来?”
蔡妍被他箍在怀里,挣不脱,委屈的眼泪“唰”地涌了出来,顺著脸颊往下掉,声音带著哭腔:“那你说我怎么办啊”
秦歌抱著她,只觉得怀里的人身子滚烫,带著微微的颤抖,心里又悔又软,哑著嗓子道:“对不起昨晚是我喝多了,没分寸你別慌,我会负责的。”
蔡妍听了这话,哭声一顿,却哭得更凶了,拳头也没了力气,只是趴在他胸口抽噎:“谁要你负责你就知道欺负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