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逸云连讲解带演示。
从基础理论到实战拆解。
滔滔不绝,倾囊相授。
他身形腾挪,拳脚生风。
力求将新武的每一个精要之处,都清淅地展现在陆景安面前。
这一番忙碌,足足花费了两个多小时的光景。
陆景安端坐在太师椅上。
手边是一盏清茶,时而轻呷一口。
目光始终紧跟着场中司徒逸云的身影。
听得专注,看得仔细。
每当有不明之处,陆景安会立刻叫停。
新武的体系对陆景安而言。
是一片全新的天地。
与他过去所习的古武大相径庭。
却也正因如此,他听得津津有味。
一番详尽的对比下来。
陆景安敏锐地捕捉到新武体系中。
诸多简洁、高效、更重实战的可取之处。
听着司徒逸云深入浅出的讲解。
心中对师傅陈煊如此安排的深意,也愈发了然。
“陆少,方才所讲,不过是新武的一些主要轮廓和特点。”
司徒逸云气息微喘,额头带汗。
“待会儿实际交手过招时。
我再结合具体动作。
为您逐一印证说明。”
陆景安目光扫过,司徒逸云那身,已被汗水浸透的练功服。
虽看出对方是故意的。
但这份不遗馀力
甚至刻意表现出疲惫的躬敬态度。
还是让陆景安很舒服的。
陆景安当即朝侍立一旁的下人吩咐道:
“来人,给司徒馆长上参茶,备热毛巾。”
“谢陆少体恤。”
司徒逸云拱手道谢。
接过参茶一饮而尽,又用热毛巾擦了把脸。
趁此间隙。
他还不忘看向站在旁边的老对头陈鹤庆。
眼神中带着几分眩耀。
陈鹤庆将这一切看在眼里。
不由得暗自咬牙。
负在身后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了拳。
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愠色。
他这点细微的情绪变化。
并未逃过陆景安的眼睛。
陆景安端起茶杯。
借氤氲的热气,掩去嘴角一抹了然的笑意。
心中再次佩服陈煊的安排之妙。
将这对冤家同时请来。
除了能让自己更直观地对比新旧武道。
恐怕更深一层用意。
正是要让他们互相暗地里较劲。
唯有竞争。
才能逼得他们拿出真本事。
更用心地教导自己。
歇息片刻,司徒逸云精神重振。
起身行至场中,抱拳肃立:“陆少,请指教!”
陆景安早已心痒难耐。
闻言立刻从椅中弹起。
身形利落地落在司徒逸云对面。
眼中闪铄着跃跃欲试的光芒。
司徒逸云并未急于开始,而是率先询问道:
“敢问陆少如今是何修为境界?
主修的是哪一路拳法?”
这是必要的摸底,方能控制好切磋的尺度。
陆景安言简意赅:“气血一变,通臂拳。”
“气血一变?”
司徒逸云眼中掠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惊讶。
他虽不知陆景安习武的具体时日。
但料想绝不会太长。
毕竟这位陆家大少,过去的事迹。
在阴山县并非秘密。
整日的勾栏听曲。
晚上不是夜宿书寓,就是堂口。
能在短时间内达到气血一变的境界。
这速度着实惊人。
不过他深知分寸,压下好奇,并未多问。
只是点头道:
“既如此,我便也将力量压制在气血一变的层次,与陆少切磋。”
陆景安闻言略显诧异:
“新武修炼,也能清淅映射古武的修为层次?”
一直被晾在一旁的陈鹤庆,终于找到了插话的机会。
语带讥讽地冷哼道:
“他司徒逸云哪里是纯粹的新武出身?
不过是半路改换门庭罢了!
昔日也是古武门下。
如今却来传这洋人的东西,。
岂不是数典忘祖?”
司徒逸云面对这尖锐的指责,却并未动怒。
反而坦然承认:“陈馆长所言不虚。
司徒某确是从古武一路修习过来的。”
他话锋一转,看向陆景安,语气诚恳:“正因为亲身经历过。
我才深知古武入门之艰。
后续突破更是需要海量资源堆砌。
穷文富武这四个字。
不知将多少有天分的寒门子弟,挡在了武道大门之外。
反观那些洋人,凭借简化易学的新武。
不断网罗我华夏的好苗子。
司徒某改传新武。
并非背弃祖宗。
实是抱着【师夷长技以制夷】之心。
欲以此与之抗衡,为我华夏武道留存薪火。”
陈鹤庆面色一沉,还要反驳。
一直站在一旁的陈煊,终于淡淡开口:
“老夫请二位来,是授艺,而非辩经。”
声音不高,却自有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司徒逸云连忙躬身:“是晚辈失言,请陈老恕罪。”
陈鹤庆也只得讪讪地拱了拱手。
将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陆景安对这番理念之争,并无太大兴趣。
在他看来,力量本身并无新旧之分。
能为己所用便是好功夫。
见争论平息,他便朝司徒逸云微一颔首。
两人随即在场中央搭手。
这既是礼节。
也是司徒逸云借此感知,陆景安真实力道与功底的方式。
陆景安有意检验自身。
所以并未留力,气血运转,力道尽数爆发。
双腕相触。
一股远超,寻常气血一变武者的沉雄力道传来。
让司徒逸云心中再次暗惊。
这陆景安的根基之扎实,体魄之强健。
绝非仅靠药材就能堆积出来。
其本身天赋定然极为出众。
他迅速调整好心态,确定了切磋的力度基准。
“陆少,请!”
切磋正式开始。
陆景安率先发动。
起手便是通臂拳中的试探招式——黄莺探嗉。
手法迅疾,直取司徒逸云咽喉。
司徒逸云见陆景安这一招虽形制标准。
但角度稍显偏移。
脚下便微妙一滑,身形主动微侧迎了上去。
同时用新武中简洁的勾拳技法。
在毫厘之间将其力道引偏化解。
而后司徒逸云停下来讲解:
“陆少基本功极为扎实!
但实战打法,首重实用。
需脱离套路拘泥,随机应变。
以击败对手为唯一目的。”
陆景安心有所悟。
手下不停,立刻变招。
一记凌厉的【摔掌】如鞭子般抽出。
掌背呼啸着砸向司徒逸云面门。
次找劲道追求冷、弹、脆、快!
只是这迅猛一击,准头仍差了半分。
司徒逸云不得不再次小幅移动去迎接。
同时以肩肘巧妙格挡化解。
并随即指出其中发力与时机把握的关窍。
就这般,一个倾力进攻。
一个刻意喂招。
见招拆招并实时讲解。
转眼又过了一个多时辰。
司徒逸云额上已是汗水涔涔。
呼吸也略显粗重。
这一个多时辰的精神高度集中与身体配合。
比教导关门弟子还要耗费心力。
陆景安却觉收获巨大。
真正与人实战交锋。
与独自练拳的感受截然不同。
许多平日里难以体会的发力技巧。
距离把控和时机选择。
都在这一次次碰撞中变得清淅起来。
他示意暂停。
再次让人奉上参茶与热毛巾。
待司徒逸云稍作恢复后。
陆景安提出再进行一轮连贯的对战。
不再中途停顿。
司徒逸云自无不可。
这一轮,陆景安将方才所学尽力融汇。
拳势连贯,攻势更显流畅。
司徒逸云依旧以小范围的移动和格挡,进行引导和应对。
然而,在最后几合。
陆景安心念一动,悄然运转了【洞若观火】之能。
霎时间,他眼中的世界仿佛慢了下来。
司徒逸云肌肉纤维的细微颤动。
气血运行的微弱迹象。
乃至其眼神的瞬间变化。
都变得清淅可辨。
通过这些征兆。
陆景安精准预判到,司徒逸云下一瞬。
将要以一记侧踢干扰自己的重心。
机会稍纵即逝!
陆景安毫不尤豫。
原本欲要格挡的手臂骤然收回。
腰马合一,力从地起。
一记毫无花巧的【攒拳】如毒蛇出洞。
直击司徒逸云因起踢而露出的胸腹空当!
这一下变招突如其来。
又快又狠。
完全超出了喂招的范畴。
司徒逸云虽惊不乱。
武者本能促使他急速回臂格挡。
但仓促间力道未能提足。
“嘭!”
一声闷响。
司徒逸云被拳上蕴含的强劲力道震的。
噔!噔!噔!
连退三步。
方才稳住身形。
胸中气血一阵翻涌。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不适。
脸上闪过一丝错愕,随即化为叹服,抱拳道:
“陆少好俊的功夫!
眼力、胆识、变招,俱是上乘!
是在下输了。”
陆景安立刻暗自查看面板。
却发现并无战胜记录。
看来,这种带有突袭性质的逼退。
并不被判定为真正的胜利。
陆景安心中明了。
面上却谦逊,拱手还礼:
“司徒馆长过誉了。
全是馆长喂招指引得好。
晚辈不过是侥幸占了半招先机。
投机取巧罢了,岂敢言胜?”
说完,他转头对管家吩咐:
“取五百现大洋来,给司徒馆长做辛苦费。”
五百现大洋!
司徒逸云闻言,疲惫顿时一扫而空。
眼中闪过惊喜。
他的正新武馆在阴山县已属顶尖。
门下弟子也不过十馀人。
月入束修不过一百五十大洋。
此番陪陆景安切磋一场。
竟得五百大洋厚赠,堪比武馆三月收入!
此刻他恨不能立刻,再与陆景安大战三百回合。
一旁冷眼旁观的陈鹤庆。
看得眼角直跳。
心中又是羡慕又是酸涩。
只不过陆景安此刻却是开口道:“天色不早了。”
“等下两位师傅先行吃晚饭吧。”
“陈馆长那边,明日在学吧。”
陈鹤庆一听,顿时有些急了。
“陆少天色晚也不要紧的……”
陆景安却摆了摆手,打断了他,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
“陈馆长的好意心领了。
不过今日司徒馆长辛苦。
我也需时间消化领悟。
古武精要,还是明日再向陈馆长请教吧。”
陈鹤庆张了张嘴,见陆景安主意已定。
只得将满腹的话咽回肚里,悻悻拱手:“是,那…陈某明日再来叼扰。”
陆景安微笑着点头,心中暗忖:
钓一晚上。
明日这位陈馆长。
想必会更舍得拿出压箱底的真本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