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华民国十年,阴山县。
暮色如墨,一点点浸染着天际。
空气里混杂着呛人的煤灰味和寻常人家的炊烟火气。
偏又夹杂着一缕若有若无、清甜的栀子花香。
形成一种奇异的对照。
斜对门的“沉记成衣铺”门口。
那台老旧的留声机正咿咿呀呀地唱着软糯的申曲。
声调在渐浓的夜色里飘飘荡荡。
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阴丹士林布旗袍的女学生。
正低着头匆匆走在青石板路上。
许是被歌声吸引,或是感到了前方的动静,她下意识地抬起了头。
迎面走来一行人。
为首的是个极扎眼的年轻男子。
一身剪裁精良的定制西装。
连纽扣都在残馀的天光下闪着矜贵的金芒。
衬得他身形挺拔,面容俊朗得近乎昳丽。
女学生的目光一下子就被黏住了。
脸颊悄然飞起两抹红晕,脚步也不自觉地慢了下来。
然而,当她的视线触及男子身侧那两队荷枪实弹、穿着治安署制服的治安员时。
那点刚刚萌生的少女情愫瞬间被惊恐取代。
她象是受惊的小鹿,猛地低下头。
攥着书包带子,几乎是跟跄着向旁边躲闪,差点被不平整的石板绊倒。
跑开几步后,她还是没忍住。
仓惶地回头又望了那贵公子一眼。
眼神里混杂着未散的惊艳与清淅的畏惧。
陆景安将女学生的反应尽收眼底。
心中并无波澜。
只觉这被无数后人或浪漫化、或神话了的民国。
亲身置于其中,不过如此。
目之所及,色调沉闷,多是黑白灰,难得见到鲜亮的色彩。
就连那女学生,也太瘦了。
不是时下某些人偏好的纤细。
而是面黄肌瘦、长期吃不饱饭的嶙峋。
早已失了青春该有的丰润美感。
这倒也正常。
如今这世道,南北对峙,军阀混战,政令出不了百里。
民间更是传闻四起,什么山精野怪、魑魅魍魉。
还有各种邪教趁机兴风作浪,蛊惑人心。
这等乱世,能囫囵个活着已属不易,能吃上饱饭的更是少数。
这样的背景,让穿越而来的陆景安实在难以满意。
这里的世界线与他的认知相差太大。
他那些为“穿越”准备的“先知”知识。
到了这里几乎全无用处。
此地看似民国,内里却光怪陆离,颠复想象。
这里的城市。
更象是在无边荒诞与危险中。
勉强圈出来的一块避难之所。
不过如今这个身份,陆景安甚是满意。
阴山县治安署署长的独子。
在这城头变幻大王旗的年代,县长可能如走马灯般更换。
但他这位手握实权的署长老爹,却是铁打的江山,稳如磐石。
历任县长到任,无不要亲自登门拜会。
仰仗陆家的协助。
陆景安作为独苗,更是被宠上了天,是阴山县名副其实的“太子爷”。
可偏偏就是这位太子爷,半个月前险些命丧黄泉。
一场精心策划的刺杀,让他差点就去见了阎王。
治安署全员出动,掘地三尺。
大小帮派争先恐后撇清关系。
城内商贾无不战战兢兢,配合搜查。
连县长都亲自带着安平司的灯修高手,来为他招魂疗伤。
万幸,陆景安终究是捡回了一条命。
否则,这阴山县怕是真的要天翻地复了。
……
“少爷,前面就是那位灯修的住所了。”
身旁一名背着汉阳造的治安员停下脚步。
指着前方一处院落,躬敬地禀报。
陆景安闻声抬头。
映入眼帘的是一圈一人多高的青灰色院墙。
看规模应是个三进的宅子,在这片局域算得上气派。
最显眼的,是院门前挂着的那对硕大无比的灯笼。
直径超过两米。
灯笼里的光异常明亮,不知燃着什么特殊燃料。
将门前十几米米的范围照得亮如白昼。
连地砖的纹路都清淅可见。
竟无一丝阴影。
陆景安知道,这便是灯修的手段了。
他之前重伤濒危。
据说就是靠这位灯修提着灯一照。
身体竟呈半透明状。
内伤淤堵和卡在骨缝里的弹头清淅显现。
才让医生得以精准施救。
虽然当时他昏迷未睹其景。
但听闻之后,一直心存好奇。
此刻见到这对神奇的大灯笼。
已经信了七八分。
“走。”陆景安收回目光,淡淡吩咐。
话音刚落,两队治安员立刻收缩。
将他紧紧护卫在中心。
一个个眼神锐利地扫视着街道两侧,如临大敌。
半个月前的刺杀,让这些治安员不敢有丝毫懈迨。
街道上的行人早已避让到一旁,禁若寒蝉。
陆景安对这般排场安之若素。
毕竟被刺杀的可是自己。
再谨慎也不为过。
何况他原本就是这般张扬的性子。
越是靠近那院落。
灯笼的光芒越是让人觉得无所遁形。
就在这时。
一个始终悄无声息跟在陆景安侧后方、身着藏青色长衫的老者。
忽然上前半步,不动声色地挡在了陆景安身前。
“有血腥味!”
陆景安瞳孔骤然一缩,神经瞬间绷紧。
陈煊则已完全将陆景安护在身后。
身形看似未动,却已进入了最佳的戒备状态。
他目光如电,快速扫过院落四周,口中指令清淅而迅速地下达:
“小五、小六,你们俩,从侧面翻墙进去,小心探查。
大林、小李,速去后门守住,不许任何人进出。
张合,带你的枪上对面屋顶,占据制高点,监视全院……”
众人依令而动,悄无声息地散入夜色之中。
时间在压抑的寂静中一点点流逝。
约莫一刻钟后,那扇紧闭的朱漆大门从里面被“吱呀”一声拉开了一道缝隙。
小五、小六探出头来,脸色凝重,对着外面低声道:
“人死了,看样子是中毒。
死了没多久。
双手被人齐腕砍了。
断口光滑得象镜子,血流得到处都是。
院里没一个活口,全被灭口了。”
陆景安听着,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窜头顶。
这杀的不是人,这是杀给他陆景安看的!
是在明目张胆地警告所有敢帮他的人。
这就是下场!
究竟是谁?
和我有什么深仇大恨?
非要置我于死地不可?
陆景安飞速检索着原主的记忆。
他行事固然纨绔,仗势欺人的事没少干。
但真要说到取人性命的生死大仇,一时之间竟想不出来。
他遇刺的消息传出。
市井之间虽无多少惋惜之声。
却也远未到拍手称快的地步。
他强烈地想进去亲眼看一看。
或许能以现代人的思维和观察力。
发现一些这个时代的人容易忽略的蛛丝马迹。
不把这个藏在暗处的人揪出来,他寝食难安。
陆景安下意识地向前迈了一步。
“少爷。”
陈煊的手臂沉稳地拦在了他身前。
陆景安猛地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的冲动。
深吸一口气,歉然道:“对不起,煊叔。
是我欠考虑了。
里面情况未明,我不该冒险。”
陈煊眼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
但并未多言,只是微微颔首。
经历生死,人总是会有些变化的。
他随即继续吩咐手下进行更细致的搜查。
并让人在保护好现场痕迹的前提下。
将主要尸首抬出来查验。
很快,那位曾救过陆景安一命的灯修尸体被抬了出来,放在门前的光晕下。
这是陆景安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看到死人。
还是死状如此凄惨的尸体。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脸色微微发白。
“少爷,要不您先回府休息,这里有我。”陈煊再次建议。
陆景安强压下不适,摇了摇头,声音有些发紧:“煊叔,还是抓紧时间查验吧,耽搁久了,有些线索可能就消失了。”
陈煊不再多劝,上前蹲下身,开始仔细检查尸体。
陆景安的目光也再次落在那具尸体上,强迫自己去看。
中毒的迹象他不明所以。
但那齐腕而断、切口光滑得诡异的双手,视觉冲击力实在骇人。
这绝非寻常兵器或人力所能为。
就在他准备移开视线缓缓神时,异变突生。
一个半透明的、类似游戏属性面板的界面,毫无征兆地浮现在他眼前:
【姓名:陆景安】
【攻击:1】
【防御:1】
【敏捷:1】
【精神:1】
【功法:无】
【词条:无】
【发现可采集词条,是否进行采集?】
面板下方,还有一个造型古朴的八卦小炉虚影。
这是陆景安苏醒当日就出现在他意识里的东西。
没想到今日,它竟对眼前的尸体产生了反应!
“采集!”
陆景安心念一动,采集到了自己的第一个词条。
洞若观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