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宣传和影响
王都运河区的清晨,雾气贴著水面,钻进每一条湿漉漉的巷子。
码头的钟声还没敲响,磨坊的巨大水轮已经开始转动,发出有节奏的呻吟。
城市尚未完全甦醒。
临河的一家廉价酒馆里,伙计打著哈欠,用一块油腻的抹布擦拭著桌子。
空气中混杂著劣质麦酒的酸味和隔夜的汗臭。
几个刚下夜班的码头搬运工,正就著一碗寡淡的麦粥,啃著干硬的黑麵包。
他们是这里的常客,几个铜叶,就能在这儿的角落里打个盹,等待下一艘货船的到来。
一个穿著体面的吟游诗人走了进来。
酒馆老板抬眼看到他,显然认出了这位常客,但当一枚完整的银月被推到吧檯上时,老板的眼神里还是闪过一丝惊讶—一这可比他平时阔绰多了。
老板不动声色地收下钱,隨即给他端上了一杯最好的葡萄酒。
吟游诗人没有急著喝,他走到酒馆中央。
他没有急著开口。
拨动怀里的鲁特琴,一段舒缓的旋律流淌出来,不像骑士衝锋的战歌,也不像贵妇情爱的靡靡之音。
曲调里带著些许失意。
几个搬运工停下了咀嚼,抬起头。
“各位,今天不唱公主与恶龙。”
吟游诗人开口,声音温和。
“我讲个真事。主角叫埃尔文,是法师学院的一位天才。”
“天才”一个工人嗤笑,“法师老爷们哪个不说自己是天才。”
吟游诗人不理会调侃,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学院里所有人都说,他是天才。但他的想法,和別人不一样。”
“別的法师都在想著怎么让魔力更强,好催生出更名贵的魔药。埃尔文却整天蹲在泥地里,研究蚯蚓怎么翻土,蘑菇怎么长出来。”
这个说法让搬运工们面面相覷,笑声也停了。
这听起来不像法师,倒像是乡下的老农。
“埃尔文说,让土地丰收的力量,不该只掌握在法师手里。他想找到一种方法,让土地自己变得肥沃,让所有不会法术的农民,也能种出又多又好的粮食。”
“他要让每个人都能吃饱饭。”
“学院的教授们听了,都笑话他,说他是泥地里的疯子”。
“他们不给埃尔文研究的钱,还收走了他唯一一块巴掌大的试验田。所有人都躲著他,好像他身上有瘟疫。”
故事说到这里,酒馆里渐渐安静了。
那个胡茬搬运工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想起了去年,自己琢磨出一种更省力的滑轮组装法,想告诉工头,却被一脚踹开,骂他“不好好干活,净想些歪门邪道”。
“他们说,要是人人都懂怎么种地,那他们耗费魔力催生出的高產种子卖给谁那些囤积粮食的大商人,还怎么操控粮价”
“於是,他们断了埃尔文研究的钱,还收走了他唯一一块试验田。所有人都躲著他,好像他身上有瘟疫。”
“就在埃尔文快要饿死的时候,一位南方的领主找到了他。”
诗人的声音高昂起来。
“灰沼领的维林男爵。他对埃尔文说:你的研究不是疯狂,而是能让所有人都吃饱的伟大事业。来我的领地,我给你一座山谷做实验室,你要多少钱,我就给多少钱!””
“於是,埃尔文去了南方。他要用事实证明,那些想把知识和財富永远攥在自己手里的教授和商人,才是真正的蠢货!”
琴弦最后一个音符落下。
故事讲完了。
一个工人把手里的麵包捏得粉碎。
“妈的,说得好!”
“那些行会和学院的老爷,就是见不得我们平民有好日子过!”
“灰沼领我听过!就是前些天在金十字大道搭台子招人,结果一个人没招到的那个”
“现在看来,不是男爵傻,是王都这帮行会会长和法师教授们,眼睛都瞎了ei
”
同样的故事,在王都的各个角落以不同的版本上演。
在洗衣妇聚集的河边,故事变成了“天才法师被女教授拋弃,愤而出走南方发家致富”。
在贵族夫人的沙龙里,版本变成了埃尔文掌握了能让庄园產量翻倍的秘方,引得几位拥有大片土地的夫人开始私下打听灰沼领的消息,她们同样厌恶那些坐地起价的种子商人。
消息传回法师学院,引起了轩然大波。
“这是背叛!”教授们在议会厅里愤慨討论,“埃尔文把学院的知识,卖给了一个偏远男爵!这是耻辱!”
“我们必须立刻將他从名册上除名!通告所有魔法材料供应商,永远不与他交易!”
一位年长的法师嘆了口气。
“现在这么做,不是恰好印证了外面的流言吗说我们为了垄断知识,打压能让民眾丰收的天才。贵族们听到了,会怎么想”
“那怎么办就这么让那个乡下男爵,踩著法师学院的脸面,收买人心”
爭吵不休,却没人能拿出一个解决办法。
他们越是愤怒,就越像故事里那个阻碍世界进步的反派。
这股风,也吹进了王都的工匠区。
霍格铁锤站在石匠协会的工坊中央,气氛压抑。
他面前的长桌上,铺著一张巨大的羊皮纸,上面用炭笔和尺规,绘製著一套繁复的建筑结构图。
周围站著一圈石匠协会的元老。
“霍格,我再说一遍,把这张图纸烧了。”协会会长,一个头髮白的老人,用红木尺敲著桌面,“我们祖祖辈辈都用厚重的石墙承重,这是传承了五百年的规矩。”
“会长,规矩是人定的。”霍格的声音低沉,“用我的肋架拱”结构,我们可以把承重力分散到建筑外部。墙壁可以变得更薄,开出巨大的窗户。房屋將不再是黑暗的石盒子,阳光可以照亮每一个房间。”
“异端邪说!”一个元老呵斥,“把骨架暴露在外面丑陋!这是对建筑的褻瀆!”
“我计算过承重,每一根架拱的角度和力度都经过了精密计算,它比现有的任何结构都稳固。”霍格试图解释。
“够了。”会长打断了他,“我们不需要你那些里胡哨的计算。石匠的手艺,靠的是传承,不是纸上的涂鸦。”
“霍格,因为你屡次提出这种动摇行业根基的异想”,协会决定,罚你停工一个月,在家里好好反省。”
霍格看著那些元老。
他辛苦绘製的图纸,被会长揉成一团,隨意地丟进了角落的废纸篓。
他一言不发,转身走出了工坊。
跟在他身后的几个年轻学徒,脸上满是愤懣。
“师傅,他们————”
霍格摆了摆手。
他走到街角的酒馆,要了一杯麦酒,独自坐在角落。
酒馆里人声嘈杂,一个吟游诗人正唾沫横飞地讲著什么。
“————那个叫埃尔文的法师,真是个英雄!学院不让他研究,他就去一个懂他的地方研究!”
霍格端起酒杯的手停住了。
“你们是不知道,那个灰沼领的维林男爵,当著所有人的面,给了埃尔文一份契约,上面写著研究经费无上限,研究过程完全自由”!”
“天哪!这天底下还有这样的领主”
“可不是嘛!人家要的,就是你脑袋里的真本事!不像咱们这的行会,你敢有点新想法,老师傅的鞭子就抽过来了!”
吟游诗人的话,每一个字都砸在霍格的心上。
法师埃尔文。
石匠霍格。
不同的领域,何其相似的遭遇。
一个能让法师自由研究的领主,想必也不会拒绝一个能让房间充满阳光的石匠。
霍格將杯中的麦酒一饮而尽。
沉重的陶土杯被他重重地放在木桌上,发出“砰”的一声。
酒馆里的人都看了过来。
他站起身,放下钱幣,丟在桌上。
他径直走出酒馆,回到了自己的工坊。
学徒们正垂头丧气地收拾著工具。
霍格走到工坊中央,拿起他放在工作檯上的那柄大铁锤。
锤头上满是岁月的痕跡。
他对那些追隨他的年轻人说。
“收拾东西,跟我去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