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眼”推开酒馆那扇吱嘎作响的木门。
一股劣质麦酒、汗水和奇异的土豆焦香扑面而来。
他习以为常，就像回到了家一样。作为黑石之手“清理”小队的队长，他早已习惯了在各种藏污纳垢的地方执行任务。
身后两名队员，一高一矮，跟著他悄无声息跟了进来。
两人各自占据了靠近门口和窗边的位置，动作和站位看似隨意，但都是千锤百炼后的老辣身法，既能观察全局，还可以在第一时间做出反应。
酒馆里很热闹，但这种热闹却让猫眼感到怪异。
按照经验，这种开拓领地的酒馆，本该是龙蛇混杂、怨气衝天的地方。酒鬼们会咒骂该死的贵族、抱怨繁重的劳役、吹嘘自己不著边际的冒险，或者为了几枚铜叶大打出手。
这里是谣言和反抗最好的温床，一点火星就能点燃整座领地。
可这里不是。
十几张粗糙木桌旁坐满了刚下工的镇民，他们身穿沾满泥土的粗布衣，脸上掛著疲惫，眼神里却没有猫眼预想中的麻木和怨恨。
“-所以说，甜菜的行距再缩短半个指节，根本不抢肥，但一亩却能多收入一成。
明天我就去试种半亩，我可提前说好了：：”一个满脸胡茬的壮汉，正对著同桌的人比比划划，唾沫横飞。
“五人队去沼泽清剿还缺个斥候，每天保底三个绩点，有草药和野菜另算，谁来？”角落里一个瘦高个在高声喊著。
“你们听说了吗？领主府的『强基计划”第一批名单就快公布了！我这两个月攒了三百多绩点，不知道够不够资格。”
“绩点”、“收益”、“狩猎”、“计划”
这些词汇在酒馆里此起彼伏，人们討论得热火朝天。
猫眼听了半天，没听到一句抱怨领主的话。
他感觉自己走进的不是酒馆，而是一个兼具吃饭喝酒功能的交易所。
他压下疑虑，递了个眼色。
高个子队员会意，走到吧檯，用两枚擦得亮的银月敲了敲桌面。
“老板，来三杯最好的麦酒。另外，打听个事儿。”
安娜正著指头算著什么，警了一眼高个，见是银月，暗道晦气，眼皮都没抬，指了指墙角一块用木炭涂写的告示牌。
“酒自己倒，钱放罐子里。打听事出门右转去公会大厅，別在这儿耽误我算帐。”
高个子队员的笑容僵在脸上。
尤利没理会手下的窘迫，目光锁定了一个目標。
那是一个缩在角落里的男人，衣衫槛楼，头髮乱得像鸟窝，正小口地抿著一杯麦酒，看起来穷困潦倒，是收买情报的绝佳对象。
猫眼走过去，將一个沉甸甸的钱袋放在桌上，发出清脆的金属碰撞声。
“朋友，想赚点外快吗？”
那个男人抬起头，眼珠子在钱袋和猫眼脸上转了两圈。
他嘴角咧开，露出一口黄牙，笑得肩膀都在发抖。
哗啦一一！
男人猛地一巴掌，將那个钱袋扫落在地。
清脆的金属撞击声响彻全场，十几枚银月叮叮噹噹地滚了一地，整个酒馆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於此。
这一幕发生的太过意外，猫眼的心臟差点跳出嗓子眼。
“外乡人，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
落魄男人站起身，指著猫眼的鼻子，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一种奇怪的优越感。
“想用你那几个臭钱来收买我？我他妈绩点都快够换公民证明了！”
他根本不给猫眼反应的机会，猛地冲向酒馆门口，一边跑一边扯开嗓子喊叫。
“卫兵！卫兵！这里有人用钱幣收买情报！快来人啊！这五十绩点是我的了！”
“轰”的一声，整个酒馆炸开了锅。
周围的镇民纷纷看向猫眼，眼神蠢蠢欲动。
猫眼脸色铁青。 “走！”
他来不及去捡地上的钱袋，抽出匕首嚇退眾人，带著手下狼狐地衝出了酒馆。
与此同时，另外三名特工的渗透行动也同样处处碰壁。
代號“毒蛇”的特工最擅长散播恐慌，他找到一群正在水井边浣洗衣物的妇女，装作忧心的样子。
“几位大姐，我跟你们说个秘密，你们可千万別外传。”
他压低声音，“我有个兄弟在领主府底下做事情，他说这雾泉谷下面，好像压著一头甦醒的恶龙，地面很快就要不稳当了！”
他等著看到妇人们惊慌失措的表情。
然而，妇人们停下手里的活，用一种关爱智障的眼神看著他。
其中一个身材最魁梧的大妈，甚至还走过来，用她那蒲扇般的大手摸了摸“毒蛇”的额头。
“小伙子，你这是前几天发的沼泽热还没退烧，开始说胡话了？”
“是啊是啊，”另一个妇人接口道，“咱们这房子，都是维林大人用石肤软藤从地里直接长出来的，地基扎根下去几十米深，比一般大树还稳当，怎么可能震塌？”
“你要是病了，就赶紧去镇里的公会医疗室看看。现在用绩点看病还能打九折呢！可別拖著，落下病根就不好了。”
“毒蛇”张著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房子还能种出来？
另一边，代號“幽灵”的特工，试图潜入工匠区，破坏设施。
可他刚一靠近，就被两名守卫拦了下来。
“站住！干什么的？”
“我—我是来找活乾的。””
“身份证拿出来看看。”
“身份证？那是什么？”
守卫用看白痴的眼神看著他，手中的长矛向前一递。“现在外村务工的只能去干镇外的农活，没有身份证，不能进入工坊区，这是规矩。”
“幽灵”只好地退了回去，又偷偷在工坊区外围转了一圈，发现所有入口，都有专人看守。
他甚至连靠近的机会都没有。
夜幕降临。
六名精疲力竭的特工，在镇子外一间废弃的伐木工小屋里碰头。
屋子里气氛沉闷。
“这他妈到底是个什么鬼地方？”
“毒蛇”第一个忍不住，低声咒骂，一拳砸在土墙上，一层浮灰落下。
“这里的人——他们都被洗脑了。”
“幽灵”的声音乾涩，“他们不信任何东西，只信那个狗屁绩点。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领主府都忠实走狗！”
猫眼的脸在油灯下看不清表情。
他从业十几年，渗透过戒备森严的贵族城堡，也在自由城邦煽动过暴乱，但从未像今天这样无力。
引以为傲的渗透技巧、煽动话术、金钱攻势，在这个偏僻的开拓领，掀不起半点浪，就像一拳打在上，使不上力。
这还是开拓小镇么？全民皆兵的军事要塞恐怕也就这样了吧？
“常规手段已经失效了。”
猫眼做出决断，“目標『紫猫”知道一部分『灰沼之主』的事情，绝不能让她开口。
准备执行备用计划。”
“队长的意思是强攻？”
“对。”猫眼眼中闪过狠厉，“今晚就行动。找到她，带不走就杀了她。再放一把火，把这个鬼地方搅个天翻地覆！”
他们开始检查武器，规划路线，身上再次散发出职业杀手的气息。
只是无人注意到，头顶的屋樑上，一片阴影轻轻蠕动了一下，仿佛只是微风吹过。
小兰的身体与黑暗融为一体，將他们的计划一字不漏地听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