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尔海姆，永辉教会裁判所，懺悔室。
厚重的大门在身后合拢，隔绝了外界的光线。
中年审判官单膝跪地，头颅深深垂下。
他的面前，是一片由阴影构成的巨大空间。
唯一的微光，来自穹顶悬掛的金色太阳徽记，它散发著冷光，如同神漠然的凝视。
阴影中，一个更大的人影端坐於黑曜石雕刻的审判长席位上。
他没有开口。
寂静本身就是一种审判。
中年审判官的额头渗出细密汗珠，沿著鼻樑落下，滴在地砖上。
人影动了。
“我预料到了。”
审判长的声音在空旷的殿堂內迴响。
“一只活了四十多年的老狐狸，不会轻易钻进这种陷阱。”
他停顿了一下。
“贵族法庭的陪审团，准备得如何了？”
另一侧的阴影里，一个修士躬身走出。
“一切都在计划中，审判长阁下。”
“五十人的预备名单里，有三十七人与教会有著密切联繫，或是克莱因家族的商业死敌。”
“无论最终抽出哪十二人，我们都將占据绝对的优势。”
审判长点了点头，还算满意。
他的目光转向跪在地上的中年审判官。
“费里埃子爵，他交代了么？”
审判官的身体微微一颤。
“还没有，阁下。他的骨头比预想的要硬。”
“哦？”审判长的声音里透出一丝兴趣，“刑罚的力度不够？”
“我们严格控制在『可接受范围”，但他什么都没说。”
审判长沉默了片刻。
“继续用刑，维持现在的水平，不要让他死了。”
“就算三天后他什么都没招，也不影响大局。”
他在心中盘算著。
只要罪名成立，莱曼在王都的所有產业，那些利润丰厚的商铺和药剂工坊，都將被教会全面查封。
更重要的，是那个让贵族延续血脉的魔药配方。
莱曼这种人，绝不会把配方交给任何人。
但只要剥夺他的爵位，找一个不成器的儿子继位，再撬开一个蠢货的嘴，易如反掌。
审判长心中已经推演完了一切。
这个魔药配方，將是他献给教皇陛下最好的礼物。
也是他离开这个满是偽信者国度的敲门砖。
埃利西亚侯爵府的玫瑰厅，水晶吊灯洒下温暖的光芒。
今夜是侯爵夫人举办的秋季沙龙，王都最显赫的贵族们齐聚一堂。
男士们穿著剪裁精良的燕尾服，在壁炉旁谈论著政治与商业；
女士们则身著华美的长裙，在茶桌边交换著最新的宫廷传闻。
莉莉婭身著一袭淡紫色丝绸长裙，端著一杯香檳。
奥德利夫人正在和朋友们聊著她最新得到的八卦，並不需要莉莉婭的服务，便允许她在沙龙內打发时间。
她穿梭在人群之中，她的眼神看似漫不经心，实则在寻找著合適的时机。
“莉莉婭小姐，您今晚格外动人。”一位青年向她举杯敬意。 “您过奖了，德雷克爵士。”莉莉婭浅笑著回应，目光却扫向了不远处正在窃窃私语的几位夫人。
她听到了关键词一一费里埃。
莉莉婭缓步走近，恰好听到布莱顿夫人正压低声音说道。
“可怜的费里埃夫人，听说她已经有身孕了。”
“什么？”旁边的罗森夫人惊讶地捂住嘴巴，“在这种时候？”
莉莉婭装作无意中听到，加入了话题，
“夫人们在谈论费里埃夫人吗？我刚从王都东区回来，听到了一些消息。”
几位夫人立刻將注意力转向她，布莱顿夫人急切地追问。
“孩子，你听到了什么？”
莉莉婭做出一副天真困惑的表情，“我不太明白，但听人说，费里埃夫人確实怀孕了，是王都法师学院的生命学派大师鑑定的，可是教会宣布
她故意停顿，咬了咬嘴唇，“宣布用那种药剂诞下的孩子，没有继承权。”
“什么？！”罗森夫人的香檳杯差点滑落，“这怎么可能？”
“而且，”莉莉婭继续使用不太確定的语气说道，“听说费里埃家的所有財產，都会被他弟弟继承。费里埃夫人则要被送到圣洁修道院”
她没有说完，但所有人都知道圣洁修道院意味著什么一一那是专门关押“有罪”妇女的地方，
进去的人很少能活著出来。
布莱顿夫人的脸色瞬间煞白。
她的手，下意识地抚摸著自己的小腹，眼中闪过一丝恐惧。
“这这不可能！”另一位夫人颤声说道，“孩子是无辜的！”
莉莉婭轻声补充，“我也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消息快速蔓延，不到半个小时，整个沙龙都在討论这个话题。
男士们停下了政治辩论，女士们也顾不上宫廷八卦。
“荒谬！”一位络腮鬍的伯爵愤怒地拍桌，“教会凭什么决定贵族的继承权？”
“可他们有《血脉纯净法案》做依据。”旁边的侯爵默默摇头，“从法理上讲，他们站得住脚壁炉旁，几位年长的贵族聚在一起，脸色阴沉。
“如果这个先例一开，”白髮苍苍的温斯顿亲王缓缓开口，“我们这些老傢伙，谁敢保证自己的继承人不会被质疑？”
“教会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另一位侯爵压低声音，“先拿莱曼开刀，然后逐个收拾我们。”
女士们的担忧更加直接。
“我的天哪！”一位夫人紧紧抓住闺蜜的手，“如果我的孩子被剥夺继承权，那我们家族几百年的基业
月“別说了，”另一位夫人面带忧虑，“再说下去，我怕我今晚睡不好觉。”
莉莉婭静静地站在角落，看著恐慌在人群中蔓延。
她想起哥哥交代的话一一说出“事实”。
恐惧，比任何煽动都更有力量。
“各位，各位！”侯爵夫人试图缓解气氛，拍了拍手，“我们不如换个话题：
“换什么话题？”布莱顿夫人情绪激动地站起身，“埃利西亚，你不明白！如果教会真的这么做，我们所有人都有危险！”
“今天他们可以用这个理由剥夺费里埃家的財產，明天就能用其他理由对付我们！”
她的话得到了在场大多数人的赞同。
男士们纷纷点头，女士们则面露忧色。
角落里，一位平时很少发言的老伯爵突然开口，“莱曼·克莱因的审判，两天后就开始了。”
整个厅堂瞬间安静下来。
“如果他被审判了，”老伯爵继续说道，“教会就有了完整的法律先例。到那时，我们谁都逃不掉。”
一时间，沙龙安静下来。
每个人都在思考同一个问题一一如果莱曼输了，他们还能安全多久？
莉莉婭悄悄退出人群，走到露台上。
夜风轻抚过她的脸颊，带来玫瑰园的幽香。
她望向远处魔法辉光交错的王都。
心中畅快，原来这就是政治，这就是社交。